这是一个大约有三十岁的女人,很干练的样子,剪着短发,打扮得很漂亮,一身工作西装,脚踩一双恨天高,完全有班主任的架势和风范。
她姓汪,叫汪馨蓝,中文系硕士。她向我们介绍了学校和班级的相关事宜之后,就开始分配军训以及暑假补课的临时小组。
军训?补课?
啊,是的,要补课,还要军训。也许我说话的顺序是反了,军训时一定的,补课才应当才是“还要”。我只是惊觉噩运的日子这么快就要到来,我并不擅长体育,说实话,我是个废柴,身体素质差到家了。
“第六组:黎秋,顾芮,乔夏,左煦。大家都听清楚了没有?没听清的可以再问,咱们休息半小时,大家互相了解了解,休息完了以后全班开始按照小组分配的名单进行大扫除。安安稳稳的坐在座位上,不要乱跑哦。”说罢,她就走出教室,好像是朝着办公室走掉了。
“我就说我们有缘吧,这么随机地分配咱们都能分到一个小组,看来咱们这朋友是上天注定要做的了。”顾芮一下子凑过来,揽着我说道。
的确,是蛮有缘分的。不过,朋友什么的,我真的还需要考虑,我们才认识不到半天。
“嗯……”我算是勉强的接下这话茬,总得礼貌些。然后我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一样,问道“乔夏,你认识那个叫什么左煦的吗?刚才点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没听见有人答到。他也是我们这一组的。”
“哦,他呀,他家里有事,要下午才能过来吧,这家伙,就是爱迟到呢。”说罢,他调侃的笑笑。
“你们很熟?”
“嗯,我和他啊,是非常铁的好兄弟,我们一直都是同班同学。”
“那还真是蛮巧的。”
当渐渐了解对方之后,班里的气氛就活跃起来了,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聊天说地,内容囊括宇宙四海,上到天文地理等专业知识,下到昨天看的肥皂剧,简直不亦乐乎。
大扫除起来也是充满干劲,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汪馨蓝似乎很满意,就早早的放了我们回家。
我打算一个人走回去。
宋清涵对我很好,他是很打算把我培养成一个养尊处优,处处娇贵的大小姐,可惜他的美好设想从第一步——用车接送我,就已经失败了。
我想得很清楚,我只是别无选择的跟了他走,他所期望的给我的生活,只不过是我偶然被给予的,而并不是我真正所拥有的。
我只是选择了生存,并没有期望能过的更好。所谓无功不受禄,我已经很感激能够吃饱穿暖,我已经是欠了他了,如果还不满足,我就会偿还不起。我迟早是要离开他的。
我忽然感谢,他的家离市区是那么的遥远,他住在郊外,为了空气清新和不拥堵不吵闹的环境,我才可以走这样远的一条路回去,也就有更多的时间思考事情,整理心情,伪装自己。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透过公交车的窗户向外看,这个城市很繁荣,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高楼林立,嘈杂喧闹。巨大的街头电视屏幕不厌其烦的一遍遍重复着广告,行人们都是来去匆匆,面无表情,都似乎变成了机械,死气弥漫。
要是我的话,一定不选择在这样的地方生活,虽然这里机遇很多,但我更想要生活在一个有人情味的地方没那样才能感受更多的快乐。
我并不是很快乐。
这一点我自己最清楚不过。
父母双亡,失去记忆,和一些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称为亲人,也没有任何朋友。
这样子有什么快乐可言呢?
我也不懂的任何自娱自乐,不想别人都有些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兴趣,我听歌,练字,画画,都只是为了排解我的压抑和孤独。为了能让自己活得轻松一点,我努力的装作一个有着丰富爱好的正常人。
是,我并不正常。我从没觉得自己正常过。不知怎么的就跟了宋清涵走也好,对待别人冷漠也好,假惺惺的与人要好也好,都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我深谙生存之道,毕竟我是孤家寡人。任何一根稻草,无论坚强脆弱,无论能否救我于危难之间。我都要紧紧抓住。而现在,宋清涵是我手里最有力,最强大的稻草。仅此而已。
我必须要牢牢掌握自己的命运,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在我危急的时候救得了我,我得学会自救。
自救的第一步是学会如何自保。
我这样也许就叫做没心没肺或者狼心狗肺吧,怎样说我都好,因为我一点都不在乎。
一样都是生存,你我选择的方式不同罢了。
我没得选。
我回到我有着书本的小阁楼,轻轻的反锁上门。无论有人没人,我都会这样做,我不希望受到任何打扰。我的世界里我一个人就已足够。
我喜欢这里的安静,我的内心向往生活会一直波澜不惊。
平凡,才是最好。
可是故事的开端就已经不普通,我很清楚我的生活是注定不可能平静下去的。
宋煜回国了。
所有人都必须前往爷爷的大庄园吃家庭聚餐。我这个外来人口也得去。
又要开始应付。我的心情简直糟透了。可是我的脸上却表现得异常高兴,我很能装。
穿的像个公主一样,坐着华丽的轿车前往城堡。被一大群仆人前呼后拥的尊敬着侍候着,被安置在饭桌上,欢笑着,聊着天,注重这餐桌礼仪,笑的骄矜又乖巧。
可是我知道,十二点过后,我就还是个灰姑娘,这一切并不属于我。
可是爷爷似乎很满意,所有人似乎都很满意这种一家其乐融融的氛围。除了宋煜和我。
宋煜虽然一直在美国,但每逢放假都会回来,所以我和他照面的次数也很多,每次都先是这样子的家庭聚餐,然后在装模作样的聊上一会天以显示我们兄妹情深,感情要好,让各家长辈都开开心心的度过今晚就是我们的任务。
私下里我们可并不怎么待见对方。
此时此刻,他就正在用一种厌恶和鄙视的眼神看着我,我对上他的目光,表示一种无奈。我其实没打算解释什么,可是让别人白白误会什么也不太好。
他冷哼一声表达一下不满就转移了视线,和我一样的,开始装模作样。
宴会结束,我和他开始“聊天”。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还是这么虚伪,笑得真假。”他无不讽刺的说道。
“你不是也一样么,说我。”我当然要奉还一句,既然大家都一样,何必为难对方呢。
“也是。”
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默,我和他向来是没什么话说的。除了假惺惺的吹捧和关心,就只剩下互相的嘲讽。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娱乐方式。
人生嘛,无非就是笑笑别人,再让别人笑笑咯。
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神情有点不对劲,终于还是支吾着说出来了。“额,那个,我马上就要跟你一所中学了。”
什么?我还以为我和宋煜此生就这样陌陌生生的了没什么太多的交集了呢。不过也对,他这次从朱比亚音乐学院回来不就是为了在国内发展么,好的文化只是是很需要的吧?首选当然是作为全国重点高中的华才一中。
“哦。那你应该是艺术类学生,在明艺苑上课吧?”
“是的。以后呢,嗯,还请多多关照。”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腼腆的笑了笑,视线也很不自然。
至于么?就是不熟,但也不是仇人的吧?
“好,那也请你多多关照咯。”我实在想不出来,他这个集大成的钢琴天才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照顾的,不过嘛,客套话总归还是要说上一嘴的。
又是一片无言,气氛逐渐的尴尬,好在天色已经很晚,清涵叔打算带我回家了,我终于可以轻松一点了。
只是很不凑巧,宋煜他们一家也打算起身回家。
我和宋煜坐在同一辆车上,先前的微妙的尴尬又开始蔓延起来,终究还是他先开口。
“许久不见,你变得比以前更加漂亮了。”他微笑着,目光很是赞赏。
我无法辨别他这是真心的赞美还是假意的吹捧,只能原模原样的还一句。
“你也帅气很多嘛,蛮有艺术家那种光辉的气质的哦,我挺羡慕的呢。”说着我还要假装出一种羡慕又极其赞赏的眼神望着他。虽然他的确有一股艺术家的独特的气质,这是事实没错,可是我是一点都不羡慕。
人各有各的选择,我现在这样非常好,不需要像他一样璀璨夺目,备受瞩目。
他似乎没有听出来我是吹捧他,非常腼腆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什么呀,我还没到那个地步。谢谢你的谬赞了。”
有时候,就算你是真的谦逊,时机不对,也会给人一种做作的感觉。
我们又大概对彼此的生活聊了聊。
回到我的小房屋后,我脱下高跟鞋,这不是我这个年纪该穿的,但是富贵人家和所谓的上流社会就必须打扮的合体又高贵,女孩子们当然是少不了一双高跟来显示自己的魅力。尽管她们还青涩的一点魅力都没有。
我并不属于这样的女孩子,我没有那样虚荣,也不期望男孩们以我为焦点。我只知道是这双我不得不穿的高跟鞋让我受了一个晚上的罪,我的腿和脚现在又酸又疼,简直是折磨。
我脱下外套,换上睡衣,飞奔到床上,砰地一声跳上床,感受弹性十足的床垫,享受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的舒适。
我很累了。
就当我正要昏昏睡去时,我感觉身体忽然的离了床面。有人把我抱了起来,又再次轻轻的把我放在床上,替我盖好被子,掖好被角,似乎是怕我着凉。
我缓缓睁开我疲惫的眼睛,看清楚来人是谁。
那是一个健壮的成熟男人的背影,我想我清楚是谁。是宋清涵。
他来干什么呢?他不是已经回他的房子里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又过来我这边了?
这是我发现,我的房间的书桌上堆了一些东西,我查看了一下,一个新的书包,一些非常可爱的本子和笔。
他竟然去买了这些?然后刚才那样匆匆的回房是打算把这些拿过来吗?是吗?
他亲自去的吗?
不不不,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买些粉嫩的学习用具呢,应该是他托女仆去买来的吧。不过,就算是托别人买回来,他也很有心啊。
我心里生出了一些,细碎的,异样的,似乎是叫做什么感动的东西吧,心里很温暖。
我实在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因为是父亲的好友吗?
太过了吧?
还是有些什么别的原因呢?
瞧,我就这么不懂得感恩,简直白眼狼。
我从来没有为别人做过什么,所以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对我好,那么如果有人对我好,那么我就应该持一种怀疑的态度,怀疑他是否有什么别的不善的动机。
不是么?
哎,算了,睡吧睡吧,不想这些了,明天还要早起,新生大会什么的,很耗费精力吧?
嗯,世界,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