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平嗯了一声,还朝他深情地点了点头。那柔情似水的眼神,我是多么熟悉呀,可现在,她竟无情地给了别人!
我由爱生恨,终于失去了理智,咬咬牙对丹平说:“这么说,你是嫌贫爱富,有了猪肉就不吃豆腐了。是不是?”
丹平哼的一声,说:“对不起,这是我的自由和权利!你有种倒也弄点‘猪肉’呀。”
“你!”我怒目而视。
我的情敌配合得真默契,赶紧站起来用手挡住我:“金先生,请冷静点吧。爱情是双向的,如果失去了一方,勉强有什么意思?大家好离好散,日后还是朋友,何必闹得太僵?再说,你也是一个很聪明的男人,想开点吧,没准这一分手,会遇上更令你钟情的女孩呢!”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我吼了一声,“你们不过是一群把感情当儿戏的人罢了。”
我知道再也无法待下去了,便站起身朝门外奔去。跑了很远才停在一棵大树下面,任眼泪大滴大滴地淌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金先生,请节哀顺变。”
我扭头一看,竟是我的那位情敌,他从车内钻出来,伸出一只手说:“这是我的名片,如果用得着的话,请与我联系。”
我瞄了一眼名片,只见上面写着“情敌出租公司”的字样。
“这是什么意思?”
“别误会,我是情敌出租公司的职员。如果你将来有了女朋友,我们就会派上用场。比如,你想和女朋友分手,就租一个比她更漂亮的女孩做她的情敌,这样她就会自惭形秽知趣地离开你;如果你想和她结婚,就租一个跟她一样漂亮或稍逊一筹的女孩做她的情敌,这样她就有了压力,知道机不可失,也许就真的成了你枕边的猎物。本公司预备了许多先生和小姐,能满足任何一种要求,而且还提供诸如别墅、汽车等等一切道具……”
“原来是这样?”我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可是太晚了,你为什么不早点让我遇上你……”
爱情海
黄非红
正是伏天,已近晌午,别人不是忙着回去做饭了,就是找地方乘凉唠嗑了,可花子还在地里忙活着。丈夫成子在城里打工,家里的活计全靠在花子一个人身上,不忙点不行,农时是不能耽误的啊。天上的太阳毒辣辣的,烤得人皮焦心燥的,要是男人这时候能回来帮自己一把该多好啊!这么想着,花子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回身一看,只见一个男人正在地边痴痴地望着她。
花子心里一热—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男人成子!
可是令花子意外的是,成子不是回来帮她做活的,而是请了假回来看门做农活,让她出去旅游看海的!
能去看看海,是夫妻俩多年的愿望。十年前他们才成亲时,夫妻俩就有一个愿望—有一天他们一定要去看看海。可是一晃十年过去了,他们还没有向海边迈出一步。因为家里有做不完的活计,伺候不完的猪牛,还有上学的孩子,因为大海实在离他们太远太远了,去一次要花不少的钱,而他们过的是庄户人家的基本日子。所以虽然去看海的愿望是那么强烈,可也仅仅是个愿望而已,花子怎么也想不到,在这大忙季节里,成子竟然会请了假回来要让她去看海。
花子一口拒绝,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孩子大点,等家里再存点钱到时两个人一起出去。成子不答应,他说已把这几个月打工攒的钱全拿出来了,还说已在城里找好了旅行社,随团旅游让人放心,因为花子没有出过远门。见花子高低不肯,成子说钱已经先交了,不去就是白瞎钱了!
花子一听就急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先跟她商量呢?她不由火往上撞,当下扯开嗓子就埋怨起成子来。成子也不和她顶,待她发完了火,这才不急不慌地说:“再说啥也晚了,反正我钱也交了退不回来了,人家过两天就出发,你看着办吧!”
这一招可是杀手锏,成子料定花子不会舍得白交那些钱的。果然,这一夜花子翻来滚去睡不着,便一遍遍交代家里的事情,第二天一早就坐唯一一趟班车进了城。
不过花子并不是真的要去旅游,她进城有两个目的—一是要回那些钱,二是要调查一下成子怎么了。他大事小情都会同她商量的,这一次虽然是为花子好,可他的反常行为却引起了花子的怀疑。
花子进城后,先来到了成子的那个建筑队,找到了同村的友子,友子和成子是最贴心的好兄弟。友子开始什么都不肯说,可是在花子的逼问下,最终他还是背叛了成子,拿出了成子存在他这里的一张诊断书。花子拿过来却看不大懂,友子流着泪告诉她:“前几天成子哥身子不得劲儿,我就催他去看看,他不肯,后来还是我拖他一起去的,谁知一查是、是治不了的病……他不叫你知道,怕你发现,就把病历放到了我这里,医生说不是没希望,但要花很多钱,他不打算治了,怕治不好还把家给拖累垮了……”
话没听完,花子早已捂着脸哭了起来,现在她明白了成子为什么逼她去看海,他是想看着她完成多年的夙愿。她想现在最要紧的是要给成子治病,她宁愿这辈子下辈子都看不到海,也不能失去她的成子啊。可是不去看海回去怎么交代,临走时,怕花子不肯去,成子千叮万嘱,一定要拍几张在海边的照片带给他看,她若不去,他一定会难过失望的……花子不想辜负了成子的一片心意……
几天后,花子回来了,成子很意外,说不是来回要一个星期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花子说她不放心家里,到海边只玩了一天就单独跑回来了。说着掏出了返程车票,掏出了几张照片。成子接过车票一看没错,再看照片,真的是花子在海边照的,有站的,有坐的,还有躺着的,穿着泳衣的花子身段是那么迷人,大海风光是那么美丽,而花子笑得是那么开心……看着照片,成子长舒一口气,幸福得流下了泪。
回来的当晚,孩子睡着后,花子就准备东西,说明天要带成子去省城治病,她说孩子和家她都安排好了,娘家妈明早就到,地里的活兄弟来帮忙。成子一惊,很是心虚地说自己好好的没什么病。花子拿出他的病历说:“我听你的话,去看了海,你也要听我的话,去看病!”成子叹了口气,要说什么,花子却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含泪带笑说,“你看,就是要饭去,只要咱们三口在一块儿,那就是一家人,可要是少了一个,给金銮殿住这家也是散了的……钱的事你别管,我有办法,你要真心对我好,就乖乖地去看病,等你治好了病,我要你带上我和孩子,咱们一家三口去看海!”
成子淌着泪紧紧地抱住花子,连连点着头。
第二天一早,花子就带着成子去了省城。不过很快花子和成子又回到了成子打工的小城。经过省城医院确诊,成子没什么病,上次是因为医师经验不足而发生的误诊,成子是回来继续打工的,而花子则要忙着赶回家去!
回去前,花子把成子拉到了小城的一家叫“海之梦”的影楼,说要和他照张相。成子说挺贵的,还是别照了,花子掏出她在海边的照片透了实底。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去旅游,明知成子得了绝症,她还有什么心情去看海呢,可她又不愿让成子失望,便灵机一动,让友子帮忙给搞了张车票,又到这家影楼拍了几张“海滨风光”的照片骗成子,而实际上那几天她是回娘家去借钱了……
成子望着花子又望望照片又望望花子,心里百感交集嘴里却说不出话来。
花子拉拉他说:“现在咱们俩去照一张吧,回去骗骗姐妹们,叫她们眼馋死,赶明年豁上点钱,咱们一家子说什么也要去看看真的海!”
快乐的马车夫
江岸
青龙街的叶冬华老太太,轻易不出门,只要一出门,在碰上门锁之后,还要在门外再挂一把锁。怎么回事呢?老头子陆延鹤一旦自个儿摸出门,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这天,叶冬华买了菜回来,看见大院门口站着一位老太太。老太太冲她笑了笑,问她:请问这位大姐,陆延鹤先生住这儿吗?
你是……叶冬华沉吟着。
老太太高兴地说:看样子,你就是嫂子吧?
叶冬华点了点头。
老太太伸过手来,在叶冬华胳膊上抚了一下,赶紧说:我可不是外人,我是他高中同学,几十年没见面了,顺便看看他。
叶冬华笑了笑,叹了口气说:恐怕他认不出来你了。
怎么啦?老太太有点吃惊。
叶冬华说:到家看看就知道了。
老太太跟着叶冬华,进了门。客厅里,一个高高胖胖的老头儿蔫巴巴地站着。老太太想,这个木呆呆的老头儿是谁呢?怎么不见延鹤呢?在她心目中,延鹤一直就是那个跳《马车舞》的青春鲜活的延鹤。
老太太目不转睛地盯着笨熊似的老头儿,心想,这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延鹤吗?这就是那个跳《马车舞》跳得又高又飘的潇洒快乐的马车夫?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这老头儿身上哪还有半点延鹤的影子?她想走过去,走到他的身边,可是,他似乎看都未看她一眼,或者说看到她了,和没有看到一模一样。她就钉子般钉在原地没动。
叶冬华走过来,碰碰她说:你快进来,坐下歇歇呀。
老太太走到沙发边,坐下来,叶冬华挨着她坐着。叶冬华挽着她的胳膊,笑着说: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林玉枝大姐吧?
老太太一愣,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叶冬华指了指老头儿,忍俊不禁地说:从前他哪回和我吵架,都要提到你,后悔这辈子没娶你,倒霉的是娶了我。说着,叶冬华的脸寒了下来,幽幽地说:现在可倒好,你来了,他成这样了。
他怎么了?林玉枝着急地问。
唉,痴呆了。叶冬华说。
两个老太太沉默了好一会儿。
林玉枝瞥了陆延鹤一眼,缓缓地说:都老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瞒了。那时我们是好过一段,还海誓山盟呢,可毕业后天各一方,只能分手。延鹤后来被打成了右派,我想回来看看他,我们家那位不让,说我敢回来看延鹤,就和我离婚。我们都是同学,我没办法。上个月老头儿心肌梗塞,不在了,我才敢摸回来。我不看看延鹤,死不瞑目啊!嫂子,我这样说话,你不吃醋吧?
他都这样了,我还吃啥醋啊。叶冬华苦笑笑。说着,叶冬华将陆延鹤搀过来,扶到沙发上坐着。她大声说:老陆,你念了半辈子的人来了,你们好好说说话。
叶冬华和林玉枝憋不住,一起嘿嘿笑起来。
林玉枝大大方方地拉着陆延鹤的一只手,问他:延鹤,你还记得我吗?
陆延鹤不回答,眼光空洞地照一照她。
林玉枝喃喃地说:他过去是我们班里最帅最帅的……
林玉枝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次跳《马车舞》的情景。在那次市里组织的慰问苏联专家的晚会上,他和她们表演了乌克兰民族舞《马车舞》。在悠扬的手风琴声伴奏下,随着碰铃有节奏的脆响,大红金丝绒幕布一拉开,他,一个快乐的马车夫,赶着马车出场了。扮演马车的是她和另外三位姑娘。她们穿着红裙红衫,手持象征车辕的大花环,胳膊上挽着系有铜铃的彩绸,脚穿半高筒硬底靴,踢踢踏踏地跳起来,跳得无比热烈欢快。他手持缀满花朵的长鞭,飞翔一样跳起来,两腿像是装上了弹簧,在空中绷成一条直线。台下的观众席里爆发出了如痴如醉的掌声。他在掌声的激励下一遍遍跳啊跳,跳得一次比一次高,一次比一次飘,掀起了整个晚会的高潮……
想到这些,林玉枝似乎回到了如火如荼的青春年代,忍不住轻声哼唱起来,那明快激荡的旋律几十年没哼了,哼起来,仍是那么的流畅。哼着哼着,她听见一声嘶哑的附和声,扭过头一看,陆延鹤的嘴唇正一张一合呢。她又看看叶冬华,叶冬华的眼睛亮了一下,冲她点点头。
林玉枝提高了声音,继续哼唱着,双脚踢踢踏踏地叩着地板,手指有节奏地敲着茶几,客厅里一下子像是有了一台戏。
这时候,林玉枝和叶冬华惊讶地看见,陆延鹤的双腿有了一下一下地节奏感极强的颤动,他的一只手伸出来,指头弯曲着,向茶几敲去。
父亲的鞋子
佛刘
父亲来看我的时候正是雨季,雨水断断续续地从囚室的屋檐上滴落下来,给我增加了无尽的惆怅。
在人头攒动的接见大厅,我寻找了很久,才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他的身影。他表情木讷,一双矜持的眼睛在人群里四处搜索,仿佛很焦急的样子。我喊了声爸,他才快步地向我走过来。
眼前的父亲比一年前苍老了许多,如果不是一时意气用事,我也许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而他也不必跑这么远的路来看我,看着他渴望的表情,我的鼻子一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父亲的手一直搓着,仿佛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他一直重复着“都怪爸爸不好,都怪爸爸不好”的语言,我从他的目光里寻找到了一种久违的亲情。
无意中,我看见了父亲脚上的鞋子,那是一双怎样的鞋子啊,用废旧的车胎做成的简易的橡胶鞋,鞋底是那种耐磨不易打滑的汽车外胎,鞋面两侧交叉紧箍了几圈汽车内胎剪成的橡皮带。露出了脚背和趾头,看上去既笨拙又不可思议。
我说,你怎么穿了这样的鞋子?
父亲拘谨地躲开我的目光,很久才说,进山采药,没来得及换。
我知道父亲肯定不是故意穿这样的鞋出现在我面前的,如果那天不是自己偷穿了他的那双皮鞋,他也许会穿着体面一些,可是那双鞋因为打架裂了口子,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我说,等我有钱了,我给你买一双新鞋。
看你说什么话啊。他依旧躲闪着我的目光,我是真的没来得及更换的。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可是我宁愿相信他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提醒着我。
下次来的时候,千万别再忘记了。想着他这样一把的年纪,还翻山越岭,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记得了。父亲依旧拘谨地垂下眼帘,然后说,账已经还得差不多了,等你出去的时候,咱就没负担了,好好听人家的话,别再使自己的性子。
我点点头,看着父亲忽然就白了的头发,深深的自责悄悄地涌上心头。
我开始攒钱,因为有一次抢活干还差一点儿跟另一个犯人干起来,我太需要钱了,父亲那双简易的鞋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我的心上,每次想起来,我的心都在隐隐作痛。
没进监狱之前,我常常会因为一些小事和父亲斗气,我听不惯他的一些说教,而他也处处看不惯我的行为,几乎成水火之势。没想到,在失去自由的这些日子里,我却越发的思念起他来。
钱攒得差不多的时候,我终于给父亲买了一双漂亮的旅游鞋,它比皮鞋轻,也比皮鞋软。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给父亲买东西,只可惜有些晚了。父亲再次来看我的时候,我拿给了他。他惊喜地张大了嘴巴,仿佛不相信那是我亲手给他买的,激动的泪水从他的老脸上流下来。
我看着父亲高兴地穿上了那双旅游鞋,他在大厅里走了几步,然后又小心地脱下来。他说要回家再穿,好好地让村里的人看看。我懂得他的心思,在他看来,儿子给他买的已经不仅仅是一双鞋了,更多的是那种浪子回头的情义。
很久,父亲都没有再来看我,我一直挂念着他穿着鞋在村里走时的模样,我想,他该多么骄傲啊。也许他病了,或者路远顾不上来看我。
出狱的日子终于到了,我怀着期盼的心情想拥抱一下我苍老的父亲,可是回到家里,却找不到他的身影,墙上的一张黑框照片代替了所有的答案,我头一昏就跪了下来。
原来父亲穿着旅游鞋进山采药,在攀岭翻坡的山路上,不小心滑了一下,竟跌下了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