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
塞外苦寒之地,向来都是寸草不生,满目荒凉。
领兵操练完毕后,石源回了营帐,先是将头盔取下,一身铠甲只将他衬托的越发英气,年轻的面容上却又是十分清俊的。
他在榻上坐下,先是闭眸养神了一会儿,未过不久,他睁开眼睛,大手却是探进怀中,取出了一枚小锦囊。
打开,里面便是一张栩栩如生的小象。
渐渐地,石源脸上浮起一抹浅笑,小象上的女子眉目宛然,清丽如画,唇角一对小小的梨涡,让人看着便打心眼里的喜欢。
石源的手指在小象上轻轻抚过,一眨眼,两年又过去了。想起当年温母告诉自己,待温宁儿十五岁及笄时,便要他托媒人去温家提亲。可今年,温宁儿已是十六岁了,他却一直没法抽身回到云尧。
大赫虎视眈眈,边患四起,这两年他一直是跟随着南陵王东征西讨,甚至连想一想她的时间都没有。唯有在夜深人静,或是战事稍了的时候,才可以从怀中取出这张小象,默默的看上一眼。
每当看到这张小象,刻骨铭心的思念总是会无法自制,犹如狰狞的野兽,要将他的心撕个粉碎。
两年没见,如今的她定是出落的越发标致了,怕是温家的门槛都要被说亲的媒婆给踏破了吧。
石源乌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苦涩,望着手中的小象,另一只手却是紧紧握成了一个拳头,若是温家二老见他没有回去,却将温宁儿许给了别人........
念及此,他眼眸一沉,只狠狠的摇了摇头,心头却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今年一定要回到云尧。
在这两年中,他屡建战功,已是被凌远峰亲自封为了前锋将军,他终是可以用战功去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子。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小象,方才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回了锦囊中,唯有心中却是默念了一句,宁儿,等我。
倏然,一道黑影闪过,就见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手中一把将那锦囊夺了过去。
石源面色顿时一变,抬眸一看却见一位身材挺拔,面色俊朗的男子眉眼间是满满的戏谑之色,手中正拿着那只锦囊挑眉看着自己。
“别闹,快还给我。”见是好友,石源心里一松,只站起身子,向着萧毅伸出手去。
萧毅却是笑道;“整日的看你对这锦囊宝贝的不得了,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怎么,有好东西也不给兄弟瞧瞧?”
石源无奈,边疆生活艰苦,战士们无事时常聚在一起闲聊,彼此间更是无话不提,就连他们这些将军,也时常背着凌远峰谈些荤话,平日里自己也是随着他们去闹,任由他们向自己问一些诸如有无见过女人,可曾去过丽春院之类的话。
可唯有这只锦囊,他却是从未示人,一直都是贴身收藏,无论去哪,都是随身携带,就连与自己关系最为亲近的萧毅都不曾说起。
“快还给我。”他不耐起来,只上前欲从萧毅手中将锦囊夺回。
岂料萧毅平日里见惯了他万事淡然的样子,此番骤然看他对这只锦囊这样重视,心头不免好奇心愈发重了起来,竟是不等石源上前,便是拿着锦囊大步出了营帐。
营帐外,年轻的战士们操练后,皆是席地而坐,见到萧毅后便全是站起身子,意欲行礼。
萧毅示意众人不必多礼,回眸一瞧,只见石源已是追了出来,他开怀一笑,竟是将手中的锦囊向着前面的一个士兵扔了过去,朗声道;“接好了,那是石将军的藏着掖着的宝贝,他不给咱看,咱偏要看,大伙儿说如何?”
“好!”年轻的士兵素来最爱起哄,其中一些眼尖的看到那锦囊,更是哄笑道;“萧将军,俺瞧那锦囊是娘们家的玩意,怕不是石将军的相好送的吧?”
一语言毕,诸人皆是哄堂大笑。
石源无奈,见众人笑的高兴,倒也不忍去扫了大伙儿的兴致。
正闹腾的厉害,蓦然,却见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走了过来。待众人看到他,立时便是老实了下来,就连方才闹腾的最厉害的士兵也是噤了声,一个个笔直的站在那里,向着来人躬身行礼。
“王爷!”
看到凌远峰,萧毅与石源也是变得恭谨起来,一时间,方才熙熙攘攘的练兵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男人的眼眸在诸人脸上淡淡扫过,视线最终停在其中一人手中的锦囊上。
“拿过来。”他伸出手,语气虽是漠然,却丝毫容不得人迟疑。
“是。”那个士兵立时双手将那只锦囊恭恭敬敬的送到了男人手中。
“王爷!”石源刚要上前,萧毅却是一把拉住了他,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
石源心头焦灼,却也知晓凌远峰的脾气,生怕恰得其反,只得站在那里,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凌远峰打开锦囊,见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薄薄的小象。他面无表情,双指一夹,将那张薄薄的纸片抽了出来。
待看清小象中的女子时,黑亮的眼眸却是微微一窒,继而便是恢复如常。他不曾说话,只将那小象放了回去,随手一扔,便将锦囊扔到了石源手里。
“请王爷恕罪。”石源将锦囊握住,抱拳行礼道。
凌远峰看了他一眼,面色中却并无丝毫责备之色,他淡淡一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又何罪之有。”
石源听他这样一说,只觉心中松了口气,凌远峰本是路过这里,远远的便见这边闹腾的厉害,遂过来瞧瞧,他看着自己的手下,这些年轻的战士无不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个心上人实在是件极稀松平常的事,他身为主帅,自是不会在这样的事上与他们计较。
“妥善收着,别惹出事端。”临去前,他撂下了这句话,语毕便是转身大步离去。
见他走远后,方才的那些士兵才算是松懈了下来,凌远峰带兵严厉,严禁在军中吵闹喧哗,经过方才那一事,众人本都是抱着受罚的心态,没想到却被轻易饶恕了过去。
回到营帐后,凌远峰走到案桌旁坐下,用手捏了捏眉心,只觉得全身疲倦到了极点,军中诸事缠身,简直让他疲于奔命。
他合上眼睛,脑海中却不知为何蓦然闯入了一个女子,她年纪尚小,眉眼间温柔如画,笑盈盈的瞧着自己,眉眼弯弯的模样仿佛要将人全身的疲惫都给拭去似得。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是想起了方才那张小象中的女子!他的唇角噙起一抹苦笑,只觉得自己不可思议,怕是这些天太累的缘故。
他这样想着,轻轻甩了甩头,将那张小象抛之脑后。
京城,午门。
三军严阵以待,只等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三个时辰过去了........
皇上却迟迟不曾出现。
将士们依然犹如钉子般的站在那里,每个人的脸上依然是沉着而冷峻的,可其实早已是在苦苦支撑。
皇上突然下旨,意欲亲自犒赏三军,凌远峰率领亲军,自边关马不停蹄赶回京城,将士们早已是疲惫不堪,此时在午门前站了这样久,更是再无丝毫的力气,不过是因着素日里的过硬军纪,每个人都是拼着一口气,方才没有人倒下。
凌远峰抬起眼睛,见那高高的城楼上,一抹熟悉的倩影依然是站在那里,许是察觉到他的眸光,筝云也是看向了他,抿唇一笑,纵使隔着这样的距离,两人却还是可以将彼此瞧得清清楚楚。
利箭便是在那一刻开始密密麻麻的向着三军涌来,每个人都是猝不及防,许多人甚至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便被射成了刺猬。
凌远峰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阴沉的可怕,他抽出随身的佩刀,挥开周围的箭雨,而那一双黑眸却是再次向着城楼上望去,而这一次,原本那抹熟悉的倩影却是不见了踪影。
城楼上空空如也。
他一时间心如死灰,手中的刀竟是垂了下来,他最爱的人,竟暗算了他,来了一出引君入瓮的好戏。
“大哥,小心!”不知是谁冲了过来,将他的身子一把推开,紧接着便是利箭刺入肌肤中的声音传来,嗤!
利箭穿胸而过。
“石源!”他扶住男人倒下的身躯,双眸变得血红。
“大哥,帮我去云尧......”石源自知伤到了要害,再无回天之力,一双手只紧紧攥着凌远峰的胳膊,艰涩道;“看一看她,就看一眼,看她过的好不好,若她嫁了人,帮我....看一眼她的夫君,有没有欺负她......”
“她叫温宁儿-----”
声音戈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