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儿惊疑不已,石源也是云尧镇的人,自幼父母双亡,等于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自然是吃了许多的苦。
而温家没有儿子,温家二老本就心善,又加上家里只有温宁儿这么一个闺女,便时常让石源在自家吃饭。就连入冬后的棉衣大多也都是温母给他做的,更不要说平日里的衣衫鞋袜,温母更是做了不知多少。
温宁儿当时年纪小,石源大她六岁,在她年幼时也是经常抱着她去山上玩的,直到她长到十岁,石源却是离开了家乡,出外闯荡去了。以至于每当温母提起他,也都是担心不已,生怕他在外有一个好歹。
温宁儿其实对父母的心思隐约也是知晓一些的,当初温家二老其实是希望可以将石源招来当上门女婿,温家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等温宁儿嫁人后,二老自然也是没了倚靠,若能招一个上门女婿,那便是十分圆满了。
是以当年在石源父母去世后,温家可以说是将他当做儿子一样看待的,温宁儿自记事起便是时常跟在石源身后,一口一声的石头哥哥,唤得十分亲近。
石源十六岁离开家乡,一走便是四年,待他回到云尧时,温宁儿已是十四岁了,正值豆蔻年华,早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娇美动人的小姑娘。
温宁儿记得石源那次回乡后只说自己在外一事无成,四处漂泊罢了,却从未提起戍守边疆一事。
因着温宁儿当时已是快到及笄之年,自然不能像儿时与石源那般亲近了,在石源回乡的那几日,她也不过就是在自家见过他一次而已,印象中的石头哥哥长高了,魁梧了,也比从前更黑了些。明明十分年轻的一张脸,倒平添了几分风霜之色。
温宁儿记得十分清楚,就在那次见面,石源还送给她一支碧玉发簪,说是见城里的小姑娘都有,便顺手为自己也带了一支。
而温家二老竟是没有拒绝,只说既然是石源送的,那便收下吧。
就为了那支碧玉发簪,她足足高兴了好几日,直到石源离开云尧时,她都还沉浸在那支发簪带给自己的喜悦里,喜欢的不得了。
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温宁儿小脸微微一红,只觉得自己当时实在是不懂事,为了一支发簪便能高兴成那样。
“那石头哥哥现在人呢?我最后一次瞧见他,还是在十四岁的时候,一眨眼都过去了三年多了。”温宁儿瞧着凌远峰,开口道。
凌远峰闻言,却是唇线紧抿,隔了许久,方才道;“宁儿,你可知当初石源曾有心要娶你为妻?”
温宁儿一怔,摇了摇头;“没有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石头哥哥对我很好,就像亲哥哥一样。”
凌远峰便是轻浅一笑,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了下去;“在他身上曾带着你的一张小相,画的栩栩如生,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你。”
温宁儿听了这话便更是讶异不已,同时心头只觉羞赧,脸颊上的红晕也更深了一层。
“那,那小相你们怎么会瞧见的?”她垂下眸光,却是觉得臊得慌,石源既是将她的小相贴身收藏,那显然是对她有心的。如今被凌远峰说了出来,更是让她无措。
“边疆的日子十分艰苦,战士们无事时也喜欢聚在一起玩笑。你的小相是萧毅最先瞧见的,那日我刚巧路过,见他们闹腾的厉害,才知道这事。”
男人的声音十分温和,缓缓将往事道出。
温宁儿一听自己的小相竟被那么多人瞧过,当下脸红的便是更很了,她垂下脸蛋,脑海里却蓦然想起那日在荆州城,自己第一次见到萧毅时,他便曾问过自己可否是云尧镇人,想必,便是因着这份缘故吧?
“石头哥哥现在还在边疆吗?”温宁儿攥着被角,小声开口道。
凌远峰眸光暗沉,他摇了摇头,回道;“去年开春时,他随我从边疆回京,不料恰逢午门之变,他,已经去世了。”
温宁儿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说,石头哥哥死了?
“不会的,石头哥哥还那么年轻,他才二十三岁啊,怎么会死了呢?”温宁儿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敢相信凌远峰的话。
男人半掩眸心,声音低缓;“在他临去前,我曾问他可有未了心愿,他无父无母,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他希望我可以去一趟云尧,只为替他看一眼你过得可好。”
温宁儿想起年幼时的种种,只觉心头难受的厉害,鼻尖顿时一酸,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
还有一事却是她不知道的,石源只等回京谢过圣恩,便打算回到云尧像温家提亲,那时他已是被凌远峰亲自提拔为前锋将军,定是足以令温家感到无上荣耀。
凌远峰念起此事,只觉世事无常,诸事难料。若当初不曾发生午门之变,石源自是会好端端的活在世上。待他回云尧提亲后,温家二老也自然会将温宁儿嫁给他为妻,而等自己瞧见温宁儿时,她定然已是石源的娘子了。
念及此,凌远峰不知为何心头猛然一窒,黑亮的眸子向着自己的小娘子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洁如莲花的小脸。他看了她好一会,深吸了口气,只伸出大手为她拭去泪水,声音里则更是温和;“当我到了云尧后,见你已是与方家三少爷订了亲,我也曾暗中打探,方少爷为人谦和,饱读诗书,方家也是殷实的大户,你若嫁过去自然也不会吃苦。我见你有了好归宿,便打算离开云尧,四海为家去了。可没想到,方少爷英年早逝,而你更是被整个云尧镇说成了克夫之人,如此,我自然是走不了了。”
一番话自男人口缓缓而来,温宁儿泪眼迷蒙的瞧着眼前的男人,却是抽噎道;“你娶我,是为了石头哥哥?”
凌远峰点了点头,道了句;“不错,当初娶你,的确只是因为我答应过石源,要照顾好你。”
温宁儿听到这里,总算才明白了男人当初为何会一夕之间蓦然出现了在了云尧镇。又为何在自己被整个镇子都说成克夫之人后,还会托媒人去自家提亲。
“你不怕吗?”温宁儿眼圈红红的,却是道出了这四个字来。
“怕什么?”男人眉头一挑,轻言出声。
“我原来真的克夫。”温宁儿眸子里满是伤心之色,轻泣道;“方少爷要娶我,可是他....他死了,石头哥哥要娶我,他....也死了。我原来真的是个不详人,为什么要娶我的人都会死了呢?”
温宁儿与方少爷并无何感情,往日里即使想起他也只是觉得几分愧疚罢了,而石源却是她从小一道长大的玩伴,在她心里更是一直当做亲哥哥的人。今日骤然听闻他的噩耗,已是让她难以接受,伤心不已,又听闻凌远峰说起他曾有心娶自己为妻,却终究也是英年早逝,心里不免更是难受。甚至觉得方少爷与石源的不幸都是源自与自己。
凌远峰将她的身子揽在怀里,大手抚上她的后背,轻轻拍着,声音里则是低沉的温柔,听在人心里却是让人觉得十分踏实。
“宁儿,遇上你之前我最不相信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温宁儿将脸蛋埋在他的胸口,听到他的声音只摇了摇了脑袋,心里仍是酸涩的难受。
男人微微一笑,言道;“我最不信的,便是命中注定这四个字。原来我一直认为每个人的命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无论贵贱,只要自己努力终有一日可以改变命数。可直到我遇见你,我才明白一些事的确是命中注定。而方少爷与石源,只能说他们注定命中与你无缘,你又何必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温宁儿从他的怀里抽出身子,脸蛋上依然是泪痕点点,她哽咽着,却是道出了一句话来;“你是说,我嫁给你也是命中注定的吗?”
男人没有在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就不怕我克死你?”温宁儿唇瓣轻颤,心里却是恐惧极了。
“就算被你克死,我也认了。”凌远峰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里却依然十分温和。
温宁儿一听这话,小脸却是一白,道;“你要是死了,那我,那我也不想活了.....”
凌远峰心头一柔,眸子里的暖意只更深了一层,终是忍不住哑然失笑道;“傻瓜,和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温宁儿摇了摇头,一双柔软似梦的眼睛水光盈然,想起了石源,心里却还是难过不已,她忍住泪水,只问道;“那石头哥哥是怎么死的?究竟是谁害了他?”
凌远峰听了这句,笑意便是渐渐凝固在他的唇角,他沉默片刻,方才道;“是我疏忽大意,轻易听信了他人之言,才中了皇上的圈套,若非如此,石源也不过枉费性命。”
“那人是谁?你怎么会轻易信了他呢?”温宁儿吸了吸鼻子,不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