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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纯洁美好的东西往往不容易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夜是孤独的,冷风肆意地穿梭在大街小巷里。
卧室灯火全暗,地板冰凉冰凉的,空气冷得如同在冰洞里面。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地板上,呆呆地凝视着液晶电视里面的唯美画面。
一望无垠的、绿油油的草地上。
她穿着雪白耀眼的婚纱,像一个天界下凡的仙子一样清丽无暇。
“枫,你来追我啊?!”目光清蒙而迷离,她开心地笑着向他招手,动作温柔得晚如春日麦田拂过的一阵暖风。
“晚冰....?”地板上的男子怔然地笑着,神色强烈地颤抖着,干冷的手指不自觉地向前探出,似乎想要在空气中抓住什么。
液晶屏幕里的女孩温婉恬静地笑着,提着婚纱的裙摆,轻盈妩媚地向前跑着,时不时回头望一眼,看他有没有追上来。
“晚冰......?”宇文枫沙哑地呢喃着,手指颤抖得厉害,身子却挤不出丝毫力气来。
“枫,即使到了天国里,我和我们的孩子还是会永远爱着你,想着你,思念着你,我允许你为我消沉一段时间,但是这段日子过了以后,你要尽快振作起来,全身心地投入到新的生活中,因为靖晚冰还是喜欢你正襟危坐,笑看风云的样子!”
“记得,一定要幸福啊!我会默默地为你祝福祈祷!!”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真真切切的,近在咫尺。
卧室里只有那一抹孤独的身影,久久地坐在地板上,脑中一阵剧烈的眩晕,他紧紧闭起眼睛。
——
一个月后。
冷风轻扬,天空渐渐阴沉下来,似乎快要下雪了。
浦东机场。
“谢谢你在法庭上为我开罪?!”樱子抿着嘴提了一口底气,然后微笑着缓缓伸出一只手去。
脸色平静而苍白,羽子凌淡淡地咧开嘴,伸出手,落落大方地与她交握。
“祝你一路顺风——!”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他客气性地笑着告别。
看着他平稳无异的神色,她似笑非笑地点点头,然后松开了他的手。
“我打算回去跟我外公和解?”樱子补充了一句,语气有些惆怅。
“嗯,是个不错的选择。”他点头,对她的做法表示赞同。
“再见!”樱子突兀地说。
“再见!!”他的表情依旧是淡漠沉静的。
两个人同时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没有一丝留恋的余味。
机场大厅内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渐渐汇成了一汪海洋。
步履轻快而匆忙,羽子凌径直往机场的玻璃大门走去。
刚出了大厅。
一辆黑色加长型房车正在恭候着他。
“凌少爷,寰宇国际银行,早上十点钟,有一场紧急会议,必须你出席!”一个助理模样的男子微微欠身,禀告,语气谦卑而恭敬。
会意地点点头,羽子凌面无表情地上了车。
车子在一片肃静的冷风中轻轻启动,迟缓的向前驶去,没过了多久,融入了南来北往的车海里,渐渐被隐没成一个落寞的黑点。
刚走进了银行的玻璃大门,大厅西侧的会客室里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出声唤住了他。
羽子凌淡淡地扭头,望过去。
浑身散发出了一股成熟男子才有的深沉魅力,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微笑着走了过来。
羽子凌怔了怔,然后礼貌性地迎了上去。
“羽子凌,还记得我吗?”楚思南的声音淡静而低沉,他笑了笑,然后伸出一只手去。
两只男性的手友好地交握在一起。
“怎么会突然回来?”羽子凌认出了他。
“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不过回到了这里,才发现这里变化真的很大,不打算走了。”环视了一眼四周,楚思南平静地轻吁了一口气,语气淡淡的。
羽子凌苦笑不语。
“晚冰的事我听说了,我想去看看她,你能带我去吗?”楚思南的目光黯淡了下来,但是他勉力稳住了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常。
——
傍晚时分。
天空飘起了晶莹透亮的雪花,洋洋洒洒,炫目地舞动着,那一片一片洁白的花瓣仿佛是上天降临人间的礼物,随着静谧的微风轻盈地飞舞着,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落雪无声,时光无语。
墓园内,只有透明的冷风轻轻从墓园的墓碑间呼啸而过。
羽子凌跟楚思南顿住了脚步,静静地望着不远处。
廖雪儿拉着儿子的手安静地跟在丈夫的身后,也缓缓停住了脚步。
墓园里安安静静的,雪花也是无比轻柔的,似乎怕惊醒了什么梦境。
时间分分秒秒地随风消散,融入了漫天的飞舞的透明花瓣中。
楚思南握紧了妻子和儿子的手,静静地笑了笑,目光中的黯痛渐渐变得平和。
羽子凌在万千飞雪中清吟着仰起头,任由那冰冰凉凉的冰雪飘落在他光洁的脸庞上。
“一定要幸福啊!”耳畔似乎响起了一个女孩温柔的叮咛声,宛若叮咚作响的泉水,灌进了他干涸死寂的心脏,让他冷凝的血液重新流淌起来。
她恍若从一开始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就像一个美丽纯洁的天使,只是偶尔来这个纷杂的世间走了一遭,经历了人世间轰轰烈烈的爱情、刻骨铭心的亲情、真挚美好的友情;尝遍了人世间的种种坎坷磨难,无奈的生别死离,忧伤的浪漫幸福;然后重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梦幻国度里,那里阳光明媚,百花盛开,没有忧愁和灾难,她的灵魂可以永恒地安息。
嘴角温和地翘起,羽子凌微微伸出手指,有几朵晶莹透亮的雪花温柔地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雪花漫天飞舞,一朵一朵,妩媚地落下下来,为大地扑上了一层圣洁的银装。
墓碑前摆着一束洁白淡雅的小菊花,花枝柔脆,孤独地随风摇曳。
墓碑上的女孩轻灵无暇地微笑着,美丽得像天国的女神,让人不敢亵渎。
雪花在风中静静飞扬,像一个个不真实的、绮丽的梦。
宇文枫一动不动地坐在靖晚冰的墓碑前,冰雕似的背脊紧紧地贴着碑壁,他深陷下去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焦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
他看起来清瘦了很多,也苍白了许多,神色空荡荡的,整个人恍若就是一台没有知觉的机器。
雪花从天空飘落下来,静静地落在了他的衣服上,头发上,宇文枫心灰意冷地坐着,毫无生气地坐着,眼神呆滞而沉黯,身体似乎也僵硬了。
身畔响起了静静的足音,有些颤抖,却清晰地靠了过来。
宇文枫怔怔地坐着,没有一丝反应。
面容洁白如玉,又长又卷的长发轻盈地披散在腰际,一个女子默默地蹲在了他的跟前。
似乎没有觉察到身侧有人,宇文枫的眼珠子没有一丝波动,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也冰冷冰冷的。
飘扬下来的雪花无声地覆盖了他。
他的眼睛漆黑空洞,瘦削的下巴绷得紧紧的,苍白的脸孔线条优美却又冷硬。
金善美抿着嘴唇艰涩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抬起手,解下了脖子上纯白色的羊毛围巾。
围巾很长很温暖,在她的手上停驻了数秒钟,然后轻轻拥在了宇文枫的脖颈上。
金善美的动作很轻柔,神色也是小心翼翼的。
她和颜悦色地凝视着他冷清的脸色,疼忍痛惜地笑了笑,然后将围巾轻轻绕了上去。
宇文枫木然地坐着,身子僵硬冰凉,没有一丝呼吸,悬挂着冰粒的眼睫毛却微微颤了颤。
洁白的围巾。
轻轻的。
一圈一圈的。
缠绕在了他落雪的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