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垂,早早被清理干净的场地上燃起了熊熊的篝火。
随着火苗儿四蹿,被燃烧的干枯木桩不时地发出“噼啪”轻炸声,映着围在四周开怀畅饮,大口吃肉的人们脸上,平添了一层热烈气氛。
“皇上驾到!和贵人到!五阿哥到!六阿哥到……”
负责喊唱的太监尖着嗓子喊,原本随意散座四周说笑的众人齐刷刷地站起,恭敬地对走在前头,大步流星的乾隆问安。
“皇上吉祥!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整齐的声音响彻夜空。
“免礼!众爱卿平身!”
乾隆对着场中众人伸手虚扶,随即挽着和贵人走向自己的座位,永琪永瑢等一干随来的皇室子弟们紧随其后,各自落座。琪琪格身为皇上的女人,自然也只能跟着乾隆一旁坐下。
梅落带着墨兰坐在离主位很近的地方,冲着琪琪格和和贵人点头微笑。两人也冲着她点头示意。
自从回子营回来后,梅落虽然没去宝月楼看和贵人,但是和贵人却对她多有关照,比如说做执笔女史这件事。乾隆虽然乾纲独断,但是和贵人的话无疑也是重要的一环。
这本也不奇怪。有道是东西南北风都不及枕头风。
大凡男人在床笫之间对女人的应求总是要比平时大方许多的,更何况还是在自己颇为喜欢的女人跟前?更更何况,和贵人所言的并非是为自己的私心杂念,而是为了他解烦愁,纵是乾隆如何的君心莫测,也不至于对和贵人不高兴。也因此永琪的那道谕旨能那么快到手。
这些事自然是梅落做了执笔女史后才知道的,她本来就对和贵人有好感,现在更是心中感激不尽了。本想着找个机会去宝月楼道谢,永琪劝她不要在风口浪尖上引人注意,以免被人抓住把柄,给她戴上个结党的罪名。
梅落一想也是,她自己倒不怕什么,可是她不能连累了帮她的和贵人,不能连累琪琪格锦心她们,当然更不能害了永琪。她不是个做任何事都只凭热血上头就不管不顾的人,听了永琪的劝说迅速冷静了下来,便没有去刻意找和贵人。
不过都在一个宫里生活,尤其是她现在又在御前侍奉,想跟和贵人巧遇并不是难事。
所以一个是心存感激且怜惜对方远离家乡幽苦与自己相似,一个是立意要在这深宫结交一二知己做个朋友好彼此照应,因此上两人虽言语不通,却如同知己般不用开口,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尽皆心领神会。
众人次第落座,乾隆照例说了一番话,无非是怀念先祖的丰功伟绩,忏愧下自己的不足,表示下自己要迎头赶上的豪言壮语,再勉励下场中的众人,尤其是几个阿哥,希望他们不负自己的期望。再接着又把在场有幸跟来的众大臣嘉奖敲打了一番,最后交代自己旨在与诸位同乐的感情。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话,也不管下边的人是不是真的都听进去了,直到梅落头低的快要睡着了才龙爪一挥,喊了声开始!
梅落随着乾隆喊话结束瞬间清醒,看着场中火焰上架着的烤獐子肉,打了鸡血般的热情高涨。
“瞧你馋的那样,还不快把口水擦擦,都快流到前襟上了!”琪琪格一扭脸看见梅落瞪着绿光幽幽的眼睛,直盯盯地看着那烤肉,忍不住“噗嗤”轻笑,拿了帕子掩嘴打趣。
乾隆耳朵灵的很,竟然听到了,也扭脸看向梅落,捋着胡子呵呵笑了。
“永琪,把这盘烤兔子腿给朕的执笔女史端过去。可怜见的,好像从没吃过肉一样,那俩眼都发绿了,看着渗得慌。”
永琪忍笑道了声“是”,果然端了兔肉递给梅落。
梅落怎敢在乾隆和众人面前大喇喇的接过来?忙站起身来,“嘿嘿”笑道:“奴婢不是馋肉吃,奴婢是馋皇上赏的肉呢!”
一边谢了恩,恭敬地去永琪手上接过来,一边调侃自己:“奴婢可不是见识浅,只是因为是跟皇上一起烤肉吃,觉得那肉竟是比平时吃过的香些,所以才看着眼馋。皇上别嫌奴婢丢脸才好!”
乾隆笑骂道:“你这丫头,吃个肉罢了,偏还说出许多话来辩白,是怕人笑话你吗?”
琪琪格笑:“她常说自己脸皮厚的很,哪里还怕人笑?她不笑人就不错了!”
梅落翘着嘴巴,摆出一副骄傲的模样:“那是!只要皇上不笑我,谁敢笑我?再说了,古人云:民以食为天。为吃的流流口水有什么好笑的?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着眼风一飘,扫向身前的永琪,似笑非笑地皱了皱鼻子。
永琪抿了抿嘴,脸上始终挂着人畜无害的笑脸,只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地看了梅落一下,眼底划过一丝浅笑。
梅落只觉得永琪那眼神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心底深处。
她承认自己有点犯酸了,被永琪的眼光一扫,不由得耳朵有点发热,慌忙坐下来低头跟盘子里的兔子肉战斗去了。
这边的互动乾隆等人都没注意到,但是坐在斜对面的晴兰却看的一清二楚。
双手在桌子下狠命揪扯着手中的锦帕,晴兰的眼里冒着森森的冷气,让跟她不远的云良媛恰巧碰上她的眼光时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小贱人!晴兰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句。
她就说嘛,上次在沁心湖那女人跟五阿哥之间她看着就有点怪异,后来又发现五阿哥身上的熊猫荷包竟然跟那女人身上的一个样式,虽然后来再进宫时看不到了,但是这也正说明了俩人之间有猫腻——要不干嘛把荷包藏起来?
“二格格,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云良媛顺着晴兰的视线看去,只看到永琪偏着头跟六阿哥说话,那个新上任的女史大人正低着头像八辈子没吃过烤肉似的,据案大嚼。
“啊?没事,刚看见那边地上有只瘌蛤蟆跳过去,我想看看它要攀谁的高位,一时入了神。”晴兰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笑道。
这话一听就是敷衍,外加暗讽。
云良媛脸色一沉,在心里略一琢磨,便微笑道:“郭罗二格格好眼力!隔着那么远竟也能看见一只蛤蟆。只是莫要只看的见远处,自己眼皮底下也要看得见才好。”说完一甩帕子扭过头去不再搭理了。
晴兰一听这话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妥,让云良媛多心了,有心想解释,又奈何人多眼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而且她的怀疑也只是个怀疑,就算心里有了八分把握,却也不是好在这众人面前说出来的。
咬了咬唇,晴兰亲手倒了杯酒,站起身满脸堆笑地送到云良媛跟前,赔笑道:“云小主教训的对,是我冒撞了。”一边冲着云良媛眨了眨眼。
云良媛愣了下,若有所思地接过来酒杯,看了对方一眼,随即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话便垂下了眼帘。
烤獐子冒着香气端上了桌,乾隆等人象征性的吃了两口意思了下,就叫人表演节目助兴。众人越发开心了。
梅落对表演节目没兴趣,在后世她什么节目没看过?就连这满族的摔跤都早已看腻了。要她说,两个大男人抱在一块扔来扔去的,还不如唐宫汉舞好看呢!没办法,她喜欢看美人!
所以例行的摔跤节目一出场,梅落只是符合着喊了两声好,就低了头顾自吃自己烤肉了。
“瞧那女人,真跟八辈子没吃过似的,在这么多人面前放着表演不看,就一门心思地盯着盘子里的那点肉。莫不是叫花子出身,饿很了?”跟梅落做对过的芳常在这次也跟了来,这要多亏豫嫔帮忙,否则可没她的份。
这会芳常在端了杯果子酒,横过两张桌子走到云良媛跟晴兰中间,扬起尖削的小下巴示意俩人看那边的梅落,鄙夷地嗤笑道。
晴兰和云良媛听了这话,俩人互视一眼,齐齐掩嘴而笑。
“可不是吗?就没见过像她那样的,真能吃!你们说她吃那么多,怎么也不怕长胖啊?”
“还说长胖呢!我倒是奇怪她今晚会不会撑死!”
“你们说,就她那样举止粗鲁言行荒诞的人,怎么就被皇上看上了做御前侍奉呢?真是想不明白!”晴兰愤愤地说。
云良媛手一摊:“你问我们?我们还好奇呢!”
“这件事,说起来不但你我好奇,依我看,就是整个后宫里的人怕都是好奇的。你们说,会不会是……”芳常在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
“是什么?”晴兰急切地追问。
芳常在却又不说了,只是神秘兮兮地笑着看向乾隆那边,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句:“你们看,那执笔女史仔细瞧着跟咱们五阿哥长的倒有些相似呢!”
云良媛心里动了动,抿了嘴不吭声。
晴兰却把鼻子一皱,冷哼一声:“芳小主是看错了吧?那个粗人怎么能跟咱们五阿哥比?提鞋子都不配呢!”
云良媛笑笑:“都快别说了,看歌舞吧!对了,二格格今晚可有什么拿手的给我们开眼界啊?”
木兰秋狝,是皇家狩猎也是君臣找个地方联欢的时机,有些想爬裙带关系的人,就会借机让自家的儿女弹个琴跳个舞,希翼在皇上面前博个前程。自然也是有很多成功的例子,比如被皇上看中了带回去,再不然巴结上某个得脸的皇子也是好的。
自前次五阿哥选福晋,郭罗家的两个女儿被淘汰后,雪兰倒是没当回事,可是晴兰却一直不愿意。她喜欢五阿哥不是一天两天了,被淘汰实在是心不甘情不愿。
何况她眼里也看不上别人,苏哈大人没办法,便让她自己去争取,说是哪怕是做个小妾,他这个当爹的也会支持。
晴兰得了父亲的同意,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吸引五阿哥的眼光了。
“我新学了一支舞,而且我的琴也是弹得极好的。师傅说,这天下能难住我的屈指可数!”
晴兰骄傲的像只孔雀,呱呱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