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李昊天一掌重重击在几案上,大帐中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起。”李昊天深吸了口气,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问话,“锦城军伤亡如何?”
单膝跪地的陈校尉迟疑了一下,起身垂首,声音低沉地应道:“似是两千余人。”
“两千?”李昊天霍然立身,脸上隐隐透出铁青。
“是。”陈校尉咬牙答道。
“这怎么可能?!”帐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地置疑声和惊叹声。
“除非那萧狐狸修成了仙!”
“锦城大军明明被我们拖在应城,萧狐狸手中至多一万人马,悉数出动,库叶城不需守城了么……”
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李昊天只觉得太阳穴的青筋在突突地跳,臀肉似乎又隐隐疼起来。
“报!”帐外亲兵高声宣报,“锦城有急报!”
陈校尉急忙出帐,取了密信回来,交与帐中的文书。
文书翻开密本,一边对着密信,一边急急挥就将内容写出。
军师徐盛立于一旁,随即念出:“臭鼬峡谷,下蕴石脂,逸冷烟气,以火引之,既燎且爆,伏名及两万精兵悉亡。”
旋而吸一口气,“如此厉害,先前记载此处地理怎无人知?”
“借天工而灭敌!”李昊天细思了一番,喃喃说道,“萧遥,果然是你的拿手之笔!”
略有些颓然地坐下,挥挥手道:“散了吧。”
帐中幕僚们陆续退出,李昊天紧阖双目,在心中整理这场战役的始末。
锦城四万大军扼守曲水平原前沿关隘应城,与己军形成对峙之态,相望防守。
萧遥大胆放空库叶城,领一万之兵,经臭鼬峡谷,悄然取道罗部真沙漠,欲从身后对己军突袭,在混乱中造夹击之势。
被伏名可汗发现踪迹,率两万精锐骑兵,欲擒而灭之。
丢辎重,兜兜转转,边打边散佯做败退,往臭鼬峡谷溃逃。
诱伏名可汗入彀,在谷中借石脂和冷烟气一举灭杀伏名及麾下两万精兵……
那么,就是萧遥当日取道罗部真沙漠,经臭鼬峡谷之时,就做了布置,伏下了人马。
萧遥,应是根本就没想过取道夹击偷袭,他在罗部真沙漠中是故意露出形迹!
他的目的,就是在臭鼬峡谷中狙杀伏名!
如今灭了伏名,罗部真沙漠部族成了一盘散沙,又会内耗不休。
可惜了自己辛辛苦苦钉下去的一颗长钉,被萧遥轻轻松松毁得灰飞烟灭!
日后对锦城的夹击伏笔早早被掀开抹掉!
智多近妖,性狡如狐!
可恨!可恨!
李昊天曲掌握拳,复又松开,打开案几上的木匣,从最底层拿出一份卷宗。
卷宗的封面,用红色的颜料大大写着两个字:萧遥。
李昊天轻轻翻开封面,默默看着里面的记载,一字一字,似要把那些个黑字吃下去一般。
实际上,卷宗中所载,他几乎都能倒背如流。
“萧遥,籍梁国上京,父安平侯萧坤,母海上夷人东方氏……”
萧遥的经历较为奇特,母亲是安平侯海航途中带回的夷族混血女子,许以妻位。
岂料回上京后,家中父母早为萧坤订了梁左相玉金成之女玉南珠为妻氏。
不得已,离家别国的东方月屈为平妻。
然夷人风俗与陆上大不同,东方月行止几成上京笑柄。
玉南珠婚后一举得男,连生两子一女。
东方月夫爱渐弛,渐生嫌隙。婚后五年方得萧遥一子。
见仍挽不回丈夫****,东方月在家宅中又处处受辖,心中悒郁,病重。
时萧遥方得五岁。
东方月恐自己死后萧遥亦不得活,密嘱四名贴身侍婢在自己大归后将萧遥带回夷族。
东方月病卒当日,四侍婢潜带萧遥出京,****西逃,绕道锦城,欲穿幽云山,从滇城入海回族。
未达锦城,突遇马匪,三婢死,一婢冒死护萧遥突围,得遇驻守锦城的定边侯林珩,获救。
林珩喜萧遥聪慧,且愤不平,收为义子,平生所学倾囊相授,自小带与身边马上征伐。
萧遥杀伐果断,智机知变,善筹谋,佐林珩立大小军功无数,十岁更立下一等军功。
林珩喜之甚己子,上表朝廷陈情,破格嘉奖萧遥以稚龄而封平虏中郎将。
顺宁三年,林珩旧患发作,死谏朝廷,梁王感而许之,林珩长子林兴文居上京袭爵,义子萧遥累军功封平虏将军,驻守锦城,次子林真武封武卫将军,佐贰……
“十岁”,李昊天食指指节轻轻叩在这两个字上,思绪似又飘回三年前……
破旧的茅草茶寮中,一农家大嫂正低头纳着鞋底,忽听远处传来马蹄声声,不由精神一振,举目望去。
当先一名年青公子,行容贵气,虽满面风尘,略带疲色,亦不掩人龙之姿。
十余名护卫将其拱卫其中,更显出他身份非凡。
一名护卫驱马停在茶寮前,下马问道:“这位大婶,敢问幽云山望云居士徐先生可是居此地?”
农妇将针插进线团中,迷惑道:“这一路可进幽云山,那什么居士先生我就不知了。”
护卫将茶寮转了一圈,不见异常,冲队伍点点头。
年青公子略一沉吟,亦翻身下马,“还劳大婶给我们上些热水。”
众人将脸手洗净,都觉得神气一清,也不嫌粗砺,盯着那农妇给各人上了一碗糙茶和些现做的吃食。
连日赶路,有口热茶汤饭下肚,大家心中略安稳,又焦虑近日行程,渐渐七嘴八舌地议起此番欲觅之人来。
那农妇听他们说得几句热闹,憨笑道:“几位小哥莫不是要找徐仙师?”
先前问路那护卫跳了起来:“婶子刚才说不知,现在怎的又知道徐先生?”
农妇呵呵笑道:“你要找那什么云居士先生的,我自是不知晓,若说要找这徐仙师,方圆十里也只有我最明白!
往常他常下山来找我买些物事,因我厨间手艺好,还叫我给他做了好些烤鸡带上山的。”
另一名护卫故意讶道:“大婶怎称徐先生为仙师?”
农妇手往大腿处一拍,俨然摆开龙门阵的姿态,口沫横飞道:“我可跟你们说,徐仙师可是真仙!你要问他天气,风雨晴雾他掐指一算,准准地告诉你!这山下谁家有个病痛难事,找他一准儿……”
听得几句,年青公子眼中含笑,客气道:“我们正欲拜访的就是徐仙师,还请大婶指路。”
少顷,一溜儿人马沿着农妇指的一根小道拍马而去,农妇拿起留在桌上的一小锭银子,抛着掂了掂,嘿嘿一笑,开始起身收拾家伙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