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左宅小院外停下,左老夫妻俩这些年一直住在这三层将军楼里,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老房子,青砖红瓦,木框窗子,爬了一墙的爬山虎。
院子里种满了杜鹃花,小角落里一方用竹篾子围起来的方块里种了白菜和萝卜,虽与这景色不怎么搭调,但也添了份人气儿。
陆清浅上次来的时候是冬天,又是晚上,周遭的景物也没太留意,现在看来,这地方倒很适合老人修养,比夏家海边的别墅不知强了多少倍。
左副市长被调去县城,伯母也跟着去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心里放心不下老爷子和老太太,特地赶回来陪二老过节。
伯母一大早便来了老宅,早早就在院外等候,等车停稳了忙去扶夏老太太,见到后面的陆清浅意外的哟了一声,笑着说:“这不是小陆吗?一年多没见,没想到比以前更漂亮了。”
夏老太太回头问陆清浅:“你们见过吗?”
左家伯母点头称是,“去年除夕小陆在咱们家吃的年夜饭,二老可喜欢这孩子了,一直念叨着让她到家里来玩,可惜一直没机会。”
夏老太太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去年寒假明明是派人把陆清浅送到机场了的,这丫头怎么就留在国内过年了呢?但夏家当年的当家主母是什么人物,她只是瞥了一眼走在后面表情看起来不太自在的陆清浅,并没有多问。
“对了,小陆啊,你今年过年在哪儿过的?我们家二老还盼着你来热闹热闹呢。”
陆清浅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说:“我今年寒假回LA.了,没在国内过年。”
“是吗?”左家伯母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我们家晨辉过年前也跑出国去了,要不是老爷子亲自派了人去抓啊,估计连年都不陪咱们过了。”
说话间,左家伯母将二人领进了门,左老太太穿了件紫红色的长旗袍,显得气色很好,一见面就握了夏老太太的手,两人十分亲密的形容。
夏老太太对左副市长的事情略有耳闻,依她对左老太太多年来的了解,知道她怕是不喜欢别人同情自己,于是也没提这桩事。
夏老太太给陆清浅递了个眼色,陆清浅会意,眯起眼睛甜甜一笑,乖巧的叫了一声“左奶奶”。
左老太太见着陆清浅很是高兴,忙拉过她的手攥在手心里疼爱的抚着,笑问道:“小陆,咱们是第二次见面吧?你这丫头怎么一次比一次漂亮呀?这模子啊真是像极了你妈妈。”
陆清浅红着脸低了头,跟着她们一起往客厅走。
左老太太和夏老太太一左一右在长沙发上坐下,陆清浅自觉的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左老太太把吴妈刚沏好的茶递到夏老太太手里说:“想着你一个人在家怪无聊的就喊你过来了,今天好歹也算是个节气,咱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吧?吴妈今天包饺子,咱们当年最喜欢的猪肉韭菜馅儿。”
夏老太太笑着点头,转头对陆清浅说:“浅浅,今天你可有口福了,吴妈的手艺那简直绝了。以前日子过得苦,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能吃顿饺子。我们两家人常一起过年,吴妈负责准备馅料,我和你左奶奶负责包饺子,说起来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陆清浅啜着手里香甜的红枣奶茶,见奶奶们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只不过她面上一派笑意,内心却打着鼓,耳朵里听着老人聊天,眼睛余光直往墙角那个老式挂钟上瞟。
已经十一点半了,左晨辉那家伙怎么还不来?
老挂钟刚桥十二下的时候,等待已久的门铃终于响了,时间掐得跟用精密仪器算过似的。
只是,来人不是左晨辉,而是风尘仆仆刚从公司赶回来的左晨曦。
左晨曦和开门的吴妈打了招呼,在玄关换过拖鞋就提着一个硕大的黑色公文包走进客厅。
她礼貌周全的向夏老太太问了好,又冲陆清浅点了点头便在另一个单人沙发坐下,拿出公文包里的文件专心致志看了起来。
“晨辉今天怎么这样晚?”左老太太剥荔枝的间隙问左晨曦。
左晨曦从公文里抬起头,摘了眼镜揉了揉脖子说:“哦,那小子最近可忙事业呢,说是今天没空就不回来了。”
陆清浅在听到“不回来”三个字时,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忐忑不安的小心脏终于跌回了原位。
左老太太哼了一声说:“这滑头小子,在外头轻松自由,当然不想回来挨他爷爷的训。”
从厨房给左晨曦端了咖啡来的伯母忙打圆场:“妈,晨辉可是最爱吃吴妈包的韭菜猪肉馅饺子了,他不回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做。再说男孩子当然要以事业为重,今天也不是过什么大节,不回来也就罢了。”
“胡说八道!谁允许他不回来的?去!给他打电话,说一大家子人等着他吃饭,让他马上滚回来。”老爷子大概听全了刚才的对话,一边慢悠悠的从楼上走下来,一边吩咐伯母。
伯母求助的看了左老太太一眼,左老太太点了点头,她无奈的坐在沙发跟前拿起矮几上古董电话的听筒开始给左晨辉拨电话。
这么一闹,陆清浅好不容易吞进肚子里的一颗心又开始不安分的紧张起来,只能暗自祈求左晨辉那小子不接电话。
“老左,你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气?我带外孙女来陪你过节不够,亲孙女回来陪你过节也不够,偏要把孙子绑在身边才开心?好男儿志在四方,这时候不出去忙事业,难不成等到你这个年纪再去啊?”夏老太太和左老爷子关系好得很,免去了寒暄,直截了当的揶揄他。
左老爷子说:“忙事业?哼,他那个败家子儿能忙什么事业?净胡闹!他不把我们左家的那点家业败光我就要烧高香咯。”
左老太太听自己的丈夫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埋汰宝贝孙子,心里不由有些不快,但碍于面子还是没说话,只把手里剥好的荔枝塞进左老爷子嘴里作罢。
左老爷子一面嚼着鲜嫩多汁的荔枝一面在沙发上坐下,余光瞧见一直安静坐着的陆清浅,突然变脸,冲她开怀一笑道:“哟,这丫头今天也来了?来来来,陪爷爷下两盘棋。”
陆清浅吓得一哆嗦,自己哪里是什么下象棋的料子,前年来左家过年全然是跟老爷子瞎掰,估计没一步棋是按规则走的。
但是,陆清浅此刻想摆手拒绝已经来不及了,左老爷子已经拿出棋盘开始摆棋了。
陆清浅低着脑袋小声嘀咕:“左爷爷,我真不会下,上次都是胡闹的,您就别为难我了。”
左老爷子剑眉一挑,面上倒是笑得春风和煦,他说:“没关系,我当年连这棋子儿上的字都不认识,还多亏你爷爷手把手教我。你不会下那就按上次的下法来,我配合你。”
陆清浅求助的看了一眼夏老太太,见老人不动声色的笑着,只得硬着头皮坐到了棋盘另一头。
“还记得爷爷上次怎么教你的吗?马走日字,象飞田,车走直路,炮翻山。士走斜路护将边,小卒一去不回还。车走直路马踏斜,相飞田子炮打隔,卒子过河了不得。”左老爷子摇头晃脑念着口诀,全是当年夏政委教他的那一套。
陆清浅听得脑仁一阵发疼,只能硬着头皮和左老爷子一起把棋盘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