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操场上空空荡荡,只有两个累得快要虚脱的人。他们身上的血顺着身体滴落到干涸的泥土上,变成深褐色。
不远处,成群结队的白鸽飞过,在天空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划痕,久久消散不去。
陈皓用手支着身体艰难的站起来,甩了甩被打懵的脑袋,努力让视线不那么模糊。
他看了眼地上的左晨辉说:“我知道你家里神通广大,否则也不可能查到我调来H城的事。你这次单枪匹马的过来找我,说明陆清浅还不知道我在这里。呵呵,这个女人太他妈缠人了,你倒是受得了。”
左晨辉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再起来给他一拳,于是沉默的望着血红的天空没再接话。
陈皓自觉把话说得这么绝,左晨辉也不会让陆清浅再来找自己,于是一瘸一拐的往学校大门口走去。
他白色的球鞋上沾满了黄褐色的泥土,背影瘦削,像一个很久没吃到一顿饱饭的流浪者。
火红的夕阳已经快落下远处的屋顶,五层高的教学楼渐渐被隐匿在黑影之中,没有一丝风,背上的汗干了又湿。
左晨辉抓着因为这个城市长达半个月的晴天而垂头丧气的枯草,手指缝里满是脏兮兮的泥土。
他身上那些伤口已经停住流血,但心里那个破洞却越来越大,咕嘟咕嘟不停往外冒着浓稠的黑血。
不知道人在S城的陆清浅此时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又不知死活的抱着一大桶冰淇淋吹冷气看脑残动画片。
左晨辉想到陆清浅脸上刚毅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不少,他艰难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一串熟悉的号码,努力扯了扯嘴角,牵扯到新添的那块淤青,一阵钻心的疼。
他笑得凄然,手指插在没有一点湿意的泥土里,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光头,帮我一个忙。”
……
左晨辉去H城出差的这几天里,大病初愈的陆清浅怎么也不会料到会有除了外卖小哥之外的人敲响时代首府的大门。
所以当她油腻腻的手里举着啃了一半的鸡翅跛着脚一蹦一跳打开门看见站在外面的左晨曦时,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嗨!晨……晨曦姐。”陆清浅忙侧身为左晨曦让道,顺便将炸鸡翅往身后藏了藏。
左晨曦穿着合体的湖蓝色订制套装,踩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如履平地。
那气场简直像穿着广袖黑袍登上大明宫最高处一呼万应的武则天。
女皇左晨曦跟领导视察基层似的背着手在房间里四下环顾的一遍,然后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陆清浅用纸巾擦干净了手,颤颤巍巍的给她倒了杯水,在桌对面坐下。
房间里开着空调,门窗紧闭着,满屋子弥漫着KFC炸鸡的油腥味。
左晨曦看了眼桌上还没吃完的全家桶,不适的掩了掩鼻子,她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对对面拘束的陆清浅说:“小陆,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天也不是特地来这里和你闲聊的。”
陆清浅看向她的脸,等待下文。
左晨曦扬了扬眉说:“我知道你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我觉得你和我弟弟不合适。”
陆清浅就算挠破脑袋也不可能预想得到左晨曦会如此的开门见山,一点都不委婉。
在她原来的预想里,如果左晨曦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会理直气壮的说我表哥拜托小左哥哥把房子借我住两个月,营造左晨辉并不住在这里的假象。
可现在,她喉咙里像堵了一块臭气熏天的脏抹布,努力半天还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左晨曦透过玻璃门看了眼阳台上在阳光下闪着光的白色大浴缸说:“这个月十六号晚上,Starry Night里嗑药死了一个人。虽然这世界那么大,嗑药的那么多,死一两个也没什么大不了,可他偏偏是同我弟弟交情颇深的陈伟明,偏偏这个陈伟明的父亲顶替了我伯父的位子,这么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偏偏死在我弟弟的店里,并且恰好最近市里正在搞清理娱乐场所的什么狗屁专项行动。”
左晨曦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惊心动魄,现在依旧觉得心有戚戚焉,她继续说:“自从上次Starry Night停业整顿后,我弟弟这人就谨慎了很多,每晚亲自到店里去盯场,为什么单单那天晚上没去就出了这么大事呢?”
左晨曦的尾音上扬,犀利的眼神落在陆清浅白皙的脸上。
陆清浅只觉得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的把放在桌下的脚往回收了一收。
8月26号那天晚上,左晨辉本来准备去看场子,缺因为她的脚突然烫伤而耽误了时间,两人从医院回家后将近凌晨一点才睡,三点多左晨辉就接到了电话说陈伟明出了事。
左晨曦透明的水晶长指甲在玻璃杯的杯壁上轻轻的滑,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你们夏家这么多年一直由谢永薇这个外姓的大儿媳掌权,夏震威面上醉心于学术研究,其实早就心怀芥蒂。最近他又寻回了流落在外的亲生儿子,当然想让自己这个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的儿子和堂兄夏榆柏争上一争。毕竟瑞麟这么大一块肥肉,未来的接班人却只能有一个。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所以他。”
左晨曦不动声色的看了陆清浅一眼,继续说:“当年夏老爷子和我爷爷一个是政委,一个是师长,后来又一个是市长一个是军区司令,夏左两家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撇开我不谈,晨辉和榆柏几乎是一起长大的,早些年住在军区大院儿时两家更是连年夜饭都在一个桌上吃。旧事不提,单看现在,城里连三岁奶娃都知道夏榆柏的亲妈谢永薇和我们左家交好,如果夏震威要拉一个联盟对抗自己嫂子的话,和左家势不两立的乔润青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陆清浅将垂下来的碎发挽到耳后,不说话。
左晨曦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光滑的桌面,似乎在研究陆清浅脸上神情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她昨天在接到消息的时候也是一千一万个不相信,但现在看到陆清浅这副形容,已经完全信了。
或许她现在应该庆幸,庆幸自己在陆清浅给左家造成更大的混乱之前就发现了实情。
也不知道他们这段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知道左晨辉是否对她动了真感情,左晨曦想到这里不由有些烦躁,她完全不喜欢这种事情在她预料之外的感觉。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中午,窗外林立的摩天大楼反射着阳光照射大地,城市里没有一丝风,像是被扣在一个玻璃罩子下。
左晨曦眯起眼睛看了眼窗外继续说:“听说你母亲夏真从小就和她二哥夏震威要比和大哥夏震军亲密得多,我没说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