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月后。
当季节又从春天的料峭,进入了深秋的收获的时候,宁雨烟的肚子也终于到了大的不能再大的地步了。
林家的金菊园里,那一朵朵金黄色的菊花,也早就竞相开放了。
本来往年这个时候,应该的到了吃肥美的螃蟹的时候了,但是今年,样样都红火满意的林家,全阖府上下没有人有心情想起鲜美的螃蟹。
自然那举办菊花宴的心情也不会有了。
因为他们的当家主母快生了。
而作为准父亲的林中行,从进入金秋十月开始,就已经接连五六天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他日也忧心,夜也忧心的盯着他的烟儿的肚子。
当初知道烟儿怀的是双胞胎的时候,他还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可如今,眼看着快生了,看着那硕大的似乎都快要被撑破的烟儿的肚子,他的恐惧也与日俱增了起来。
宫中的几个医术最好的御医,更是早在九月底的时候,就已经被重金邀请,秘密的安排进了府中预备着了。
只等烟儿一个说要生产,就让这些御医守候在一边以防万一。
他虽然是个商人,不懂医道,却也知道以烟儿如今娇小的骨盆,要顺利生下两个孩子,其危险性还是极高的。
当年他虽然也高兴永成的降生,只是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怀疑陆紫嫣的目的了,再加上家里发生那许多的事情,多少总冲淡了他的喜悦。
可如今,轮到烟儿时不同了,他的年龄,他的阅历,他的爱情,都让他迫切并期待着这两个孩子的到来。
他是如此的高兴并喜悦,但是他也同时更忧心烟儿的安全。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他更担心这一次的生产会不会对她的生命产生什么挂碍,他不想要另一个烟儿了,只想拥有现在的她的这个灵魂。
所以所有的细节,但凡可能出现意外的地方,他都不允许。
也因此不管御医还是稳婆,他在林府里准备着的都是最好的。
厨房更是从九月初开始就已经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离人了,就怕若是烟儿一个提前生产,需要用热水要东西的时候,匆忙间来不及准备。
而林中行甚至为了多一点点对生孩子的了解,这些日子更是没有少看这方面的书籍,请教御医和稳婆。
那忙碌的程度,竟然超过他整顿林家生意的程度了。
而这样紧张和重视的人还不止他一个,作为孩子的堂哥的林风,也几乎和林中行在做着一样的事情。
秋月和青书这两个府内的男女大管家,更是什么事务也不多管了,每日就专心的伺候在宁雨烟的身边,只把她照应周全的堪比皇太后。
弄的宁雨烟本来不紧张,也被他们这么劳师动众的样子弄的紧张了。
林家的生意扩张版图,也从进入九月开始,就几乎完全停止了,因为有空操持这些事务的人,如今都围绕着一个孕妇团团转了,那些事情不停下来也不行了。
用林中行的话来说就是,钱是赚得完的,可是烟儿却只有一个。
林永成对于自家父亲这般没出息的样子,是深深地鄙视的。
因此每次看到他父亲可笑的拿着一件件婴儿穿的小衣服傻笑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嘴角要抽搐。
可是回过头在没有人看到的角落,他又忍不住派人去问,他派出去护送温玉床的人,到底回来没有。
听人说孕妇若是睡上温玉打造的床榻的话,就不会容易岔气,且温玉通体温润,能够补充产妇的元气,使之不容易晕厥过去,对有助于安全生下孩子很有用处。
他也不管是真是假,先派人去弄了再说,反正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当然了,对于这一点,林永成是死活也不会承认,他是在担心宁雨烟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的,他告诉自己,他只是不想他还没见到面的弟弟妹妹们有事情,才勉强给宁雨烟找来这个温玉床的。
所以,由此来看,林家如今没有半个主人在忙碌生意上的事情,其实都是有原因的,而原因就在于宁雨烟要生了。
不过事到如今的林家,已经早不说大半年前的林家可比的了。
如今的林家,别说不过是家主一两个月不理事不会破产,便是林中行一年到头一本账目不看,林家也塌不了天。
这自然归功于宁雨烟从现代所带来的管理方式。
林永成一开始还总是私下里管宁雨烟‘女鬼女鬼’的喊着,但是跟着她学了三个月生意之道和算术之道后,他就再也不曾再开口叫过她一声女鬼了。
而是跟着林风直接叫她的名字了。
宁雨烟也知道以她和林永成从前的名分来看,要他开口管她叫娘或者小妈,别说林永成绝对叫不出来,就算是他真的肯叫,她也会不习惯接受的。
所以能有如今这样的相处情形,她真的是心满意足。
陆紫嫣死了,就在他们得了朝廷的两千万两银子,准备大干一场的那一夜,刚刚分配和部署好那笔银子的用处,展夕和迎风就来报告说发现陆紫嫣死在了囚禁她的房间里,看情况是自己上吊死的。
显然她疯癫了将近二十年,不知为什么,竟然会在那一天突然清醒过来了,或者她其实一直都活的很清醒,只是用假象蒙蔽了周围所有的人,包括了她自己。
待到她真的意识到,她其实早就失败了,早就不可能成功的时候,她终于不想活下去了,终于放弃了她那么多年来固执并错误的执拗,把她自己结束掉了。
那一夜,宁雨烟清楚的看到了林中行眼中闪过的一抹悲哀,还有就是如释负重的一声叹息。
她知道他对陆紫嫣的仇恨,其实早就已经消失了,只是一种恨的惯性,让他无法放弃报仇的执着。
但是对于一个用毒计和毒药害死他两个嫡亲兄弟,并谋杀了他的父亲的女人,人也无法就此放过。
所以情况不可自抑的僵持了。
这一点,宁雨烟一直都知道,也了解,所以她从头到尾也没有逼迫林中行对陆紫嫣的事情做出决断。
直到陆紫嫣她自己死去。
这对她来说既是最体面也最解脱的方式,对林中行和林永成这对内心深处同样痛苦的父子来说,何尝不也是一种解脱呢?
所以她的死,是真正的令所有人感觉轻松的事情。
她没有去看那个曾经占据过林中行的视线,也曾经拥有过他的女人,林中行也没有去。
林永成作为儿子,去了那个小院,为她置办了一块远离林家祖坟的墓地,简单的把她葬了。
她也没有问林永成把陆紫嫣葬哪里了,从那一天之后,陆紫嫣这三个字,是彻底的在林家被淹没了。
三天后,林中行询问了她如何处置林弦。
宁雨烟很惊讶地看了看他,她以为中行不会希望她干涉他处置林弦的事,毕竟他知道,若是征询她的意见的话,她肯定是会为林弦求情的。
一来他二哥就两个儿子,林虞如今已经被派遣到了东云国之外的地方,去打理林家在各国的其他生意了。
而林弦若是再被处置了的话,对他二哥那一房来说,打击和未免太大了一些。
更何况站在宁雨烟的角度来看,林弦的野心和采取的方式,虽然太过激烈和不可取,但是他究竟是为了争取他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且他也不是没有经营的天分的。
这样的人,若是真的就因为他做错了事情,走错了方向,就半点机会也不给他,就把他扼杀了或者处置了,未免对他太不公平。
他本是庶出,注定了他从出生开始,就已经在遭受不公平对待了。
虽然他对她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阴影,但是毕竟没有真的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宁雨烟的潜意识里,是想放他一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