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秦暖坐在床上,冷冷看着破门而入的冷傲男人。坚硬的欧式实木门被他的力道踹得摇摇欲坠。那堵在门边的柜子则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
眼前一片狼藉。就像是她和他的婚姻,碎了一地都无法收拾。
“我让你恶心?”厉漠年冷笑踩过一地碎渣,走到了她的面前。
秦暖躲了一天也饿了自己一天,脸色很白,只有那一双通红的眼闪着倔强的光。
“苏悦就不让你恶心,是吗?”他一把抓起她的手腕,逼着她看着自己,冷笑:“无论我做什么事,都比不上苏悦的甜言蜜语是吗?”
秦暖冷笑:“你知道就好。你比不上他!起码他不会像你这样对我!他给我自由,你呢!连秦氏你都不肯还给我,你还能给我自由?比起他来,你自私得要命!”
“难怪我从前爱上的只有苏悦!不是你!”
静。
令人窒息的死寂弥漫在四周。厉漠年终于冷冷放开她的手腕:“你想要自由是吗?我给你。只要你不要后悔!”
他说着转身,楼道外昏黄的灯光在他的侧面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将他原本英俊锐利的容貌映得分外阴沉可怕。
“秦暖,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今天惹下的是怎么样一个麻烦。等你有一天哭着跪在我面前求我,我都不会再心软。”
他说完冷冷走出了房间。
秦暖坐在床上,听着外面他吩咐高晟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一点感情:“阿晟,吃什么吃,去打电话给律师,明天开始拟离婚协议!”
她缓缓闭上眼。
爱,恨……再也说不清楚了。
第二天一早,果然厉漠年的专属律师赶来。一个个西装革履,面容严肃。他们连夜拟出来的离婚协议,厚厚的一本几百页A4纸放在桌上,份量沉得可怕。
饶是张律师经验丰富,当涉及到商业集团的条款时还是手忙脚乱。他求助似地朝秦暖看去。
秦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衣服,越发显得脸瘦小,身形伶仃。她看出张律师的为难,动了动唇:“去找黎学长。”
张律师如获大赫,急忙擦着冷汗去打电话。
半个小时后,黎远尘带了五六个一看就是专业人士走进了别墅。一场漫长的离婚拉锯战悄然展开。
花园中,黎远尘悠然地喝着咖啡,对面坐着精神不太好的秦暖。客厅中两方律师为了一个条款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声音几乎都传过来。
秦暖听了一会,苦笑对黎远尘道谢:“果然还是得黎学长帮忙,今天真是谢谢你。为了我的事……”
黎远尘笑了笑,一双晶亮的眸子熠熠有神:“谢什么。这样一来,将来秦氏和我们黎氏合作的机会就更大了。”
秦暖心中苦笑。何止机会更大?黎远尘这样帮她,这份人情她拿什么还?将来拿回了秦氏集团,铁板钉钉就是得和黎远尘合作了。
秦氏集团这样的老企业,在黎远尘的妙手之下旧瓶装新酒,也许会有难以预料的效果。也许最后一步,秦氏的浩升集团并入黎氏是最后的归宿。
她心中苦涩,她果然还是太天真。秦氏浩升集团在厉漠年手中,或者在黎远尘手中,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吗?她争来争去,到头来,她依然无法真正掌握秦氏集团,她的哥哥秦璧也没有这个能力。
高晟对她说的那一番话此时想起来真相得可怕。
“可是,帮了我,等于得罪了厉漠年。黎学长无所谓吗?”秦暖慢慢问。
黎远尘双手一摊,优雅耸了耸肩:“反正我早就得罪了他,不是吗?”
秦暖顿时尴尬。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黎远尘看着她尴尬的脸色,哈哈一笑:“小暖放心好了。厉漠年不会这么小气的。再说我在国内开展的生意和他不算是竞争关系。不会弄成水火那样的形势。”
秦暖松了一口气。
如果说厉漠年是一位暴君,黎远尘更像一位狡猾的谋士。他想做什么,她是一点都猜不到。如果他是想和秦氏合作,将来又要怎么做才能避开厉氏?
想着,她的头又疼了。
黎远尘看了她一眼,忽然悠悠开口:“小暖,你到了美国之后呢?将来要怎么做?”
秦暖苍白一笑:“这么长远的事,我现在怎么可能去想呢?”
黎远尘微微一笑,看着客厅中律师们激烈争执。他慢慢悠悠地开口:“小暖最好想一想。也许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到了。”
一连几天,别墅中“热闹”得紧,所谓的热闹,就是两拨律师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专业的问题有专业人士解决。秦暖每天依旧去画廊帮忙,空闲时间回秦宅收拾爸爸的遗物。可是这样看似风平浪静下,依旧不平静。
厉氏和秦氏的分。家在夏城传得沸沸扬扬。不过这一次因为有城际绿洲项目的动工,反而更像是炒作,而没有对厉氏的声望产生威胁。
这一天,画廊中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那就是厉漠年的父亲……厉老。
秦暖看见这位不常出现在国内的公公时,很是吃惊。
“爸爸……”她有些踌躇,终于还是上前问候。
厉老大约六十出头,因为常年在国外疗养,容光焕发,看起来也就只有五十多岁而已。他背着双手,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幅画,问:“刚才听介绍的小姐说,这里的设计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秦暖不知道他的来意,点了点头:“是的,室内设计是我做的。”
厉老赞赏点了点头:“果然是霍宇贤弟的女儿,多才多艺。当年小暖学习成绩就不错,画画方面也很有天赋。可惜最后去学了工商管理。我当时还惋惜好久。没想到你自学成才,又捡回来了。”
秦暖连忙谦虚道:“爸爸说哪里话。我这个年纪学画画是不成了。只能学学室内设计,自己班门弄斧,爸爸不要再夸我了。”
她说完一颗心怦怦直跳。傻子都知道厉漠年的父亲不可能单纯只是为了夸她,才来画廊的。他来,只有为了一件事……
厉老慢慢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赞赏。
末了,他终于在画廊尽头站定,回过头看着秦暖,淡淡问:“小暖,我对你是没有意见的。霍宇兄过世,我也很难过。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搞出来的事。我向你保证,将来她别想从我这边拿走一分钱。这样,你可满意?”
秦暖一愣。当她看着厉老那双眼中的坚决时,顿时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
她慢慢开口:“可是,我爸爸死了……活不过来了。”
她笑了笑,只是笑意苍凉:“多少钱都挽不回来了。”
秦家和厉家从前是世交,厉老和她爸爸秦又是几十年的好朋友,这才是她今天心平气和接待他的原因。可是,秦过世了,这一条人命,哪是厉老说的那么简单。
厉老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张支票递到了秦暖面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小暖,你收下吧。”
秦暖接过,看了一眼。八个零的漂亮连写真是刺得她眼睛有些发疼。
六千万呢。
数那几个零还花了她一两秒。
秦暖把支票递还给厉老,声音很冷:“爸爸,你这是干什么?这些钱给我受不起。爸爸在九泉下大概也会不安稳。”
厉老看着被退回来的支票,神色有些尴尬:“小暖,你何必这样为难你自己呢?俗话说得好,好聚好散,相逢一笑抿恩仇。你为什么就不能朝前看呢?放过阿年吧,秦氏阿年替你管得好好的,你为什么非要拿回去呢?这样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现在的年轻人讲究感情,阿年和你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感情了。何必这样让他难受,也让你自己难受。拿了这钱,把离婚协议一签,我保证你该有的都会有。下半辈子绝对不会发愁……”
厉老劝解的声音在她耳边,那张支票又一次递了过来。
六千万……这是厉家给她的补偿,如果还要算上厉漠年的慷慨大方,她足可以从这一场离婚中拿回起码一个亿。
一个亿,够一个野心不算很大的人挥霍一辈子了。
一个亿,也只是财大势大厉家的百分之一。
一个亿,她的下半辈子、大哥秦璧和罗雅的幸福生活,统统都有了。……
秦暖忽然慢慢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厉老以为她心动了,再一次把支票递给她,声音中带着养成的尊贵:“小暖,别考虑了,拿着吧。”
秦暖慢慢接过,抬起苍白的脸,忽然微笑问道:“爸,最后叫您这一次。我想问问您。在你们厉家眼里,我们秦家是什么样的?”
厉老被她这一句问得有些发愣。他反问:“什么是什么样的?”
秦暖把支票放在手中把玩,挺括的纸质她很熟悉。小时候她经常赖在爸爸的怀里看着他一笔一划地填着这种支票。当时秦氏如日中天,相关钢材生意做得很好。价格几乎是一日一涨。她虽然不太懂,但是也能从爸爸的脸上看出家业的兴旺。
曾经她很笃定地相信,爸爸是万能的,因为爸爸的手随便填几个数字就是钱。可是没想到秦家会垮,万能的爸爸也会垮。
如今竟然轮到别人给她开支票了。世事真的是讽刺得令人笑都笑不出来。
她唇边缀着淡淡的笑,看着厉老茫然不解的神色,慢慢开口:“你们厉家一定觉得我们秦家真是不要脸。明明一无所有,快成乞丐了还厚着脸皮不走。你们一定觉得秦养出的女儿真贱,这三四年吃你们厉家的,喝你们厉家的,生不出孩子来,还敢拖着不离婚,想要拿回秦氏……”
厉老的脸色顿时变了。
秦暖慢慢把支票撕成了两半,再两半,再两半……
她笑:“真是好笑。当年是谁生意周转不开,找我爸赊了一大批钢材解了燃眉之急。当年又是谁在美国市场得罪了重要客户,连夜匆匆前来我爸面前,苦苦让我爸用那张老脸卖点面子去美国帮忙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