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雷炼尸乃是阴山鬼宗立派祖师中行悦的独门法术,最为阴毒。
那中行悦也是一代奇才,不仅熟知中土玄门道法,更学得漠北萨满巫师的魔功,创下阴山一脉魔修法门。
中行悦早年与兵家高人争锋,深感受其克制,苦思之下,创下一门术法,以自身精血为引,激荡尸身中尚未散去的魂魄,使其化入尸身血肉,瞬息之功,便能堪比尸神宗数十年苦功炼制的铁尸。
只是此法限制极大:一者活物魂魄健全,不受此法;再者尸体魂魄散尽,无可激引,亦不受此法;三者,须以自身精血为引,未能伤敌,先伤自身;四者,此法过于毒辣,有伤天和。被炼尸之人的魂魄已耗尽,永不得超生。施法者也因有违天道,永不得正果。
因此,中行悦虽创下此法,却并未流传。
此时中行悦御风退出刀芒所及范围,催动血尸扑击张辽。
兵家却没有他这般御空飞行的便宜法门,若想御剑登空,除非有本朝兵家大圣韩王信那般修为。
张辽被十几头血尸缠住,左支右拙手忙脚乱,眼看立于不胜之地。
中行悦口中念念有词,正自以咒语催动血尸,忽然心生警兆,惊呼一声不好,都天魔神幡陡然暴涨化作一团黑云,犹如一个黑色的茧子护住了全身,急速向树林深处窜去。
一头“血尸”狰狞着双眼,手持一把短剑,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向中行悦后心刺去。
这世上无论何种炼尸法门,尸神宗也好,血尸也罢,都只是凭着肉身强悍力大无穷身手敏捷而已,并不能掌握任何道法,也不会使用兵刃。
除非是尸神宗典籍传说中的“尸神”,产生了自我灵智。
即便尸神有了灵智,能够修炼道法,一切与常人无异,却也不能够反噬主人。因为主人一动念间便能将这灵智抹杀于无形。
也怪不得中行悦疏忽,血尸炼制胜在便捷,与技击高手厮杀时出其不意,用于战场则能祸乱敌军士气,但却只比最低级别的铁尸略胜一筹罢了,却如何能够御剑噬主?
更何况中行悦虽为天道所忌魔功大损,但修为境界却仍在,神识感应中这头血尸正是自己方才炼制,不存在任何旁人假冒的可能。
中行悦早已顾不得张辽,以妖云护身飞身形想逃,却被一道银光击中,黑云中一声惨叫,半空掉下一只齐肘断去的手臂。
银光落地现出那“血尸”身形,却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汉子。
只见这“血尸”,哦,这青年身高七尺开外,生的是齿白唇红,两条眉毛稍稍有些向鬓角上挑,(剑眉?)眼睛不大却颇显得有些深邃,(是眼神空洞迷茫吧?)下巴的线条如刀削般硬朗,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是够沧桑的。别人穿越都泡妞争霸,劳资直接穿成丧尸了。哦,慢着,穿越?啥是穿越?能吃吗?我,我……,我是谁?)
中行悦重伤远遁,血尸失去控制纷纷扑倒。眼见那青年兀自呆立,两条眉毛拧成了一团似是在苦思着什么,张辽虽有些见识,但终究不知血尸的根底,因此并未动疑。
张辽躬身施礼道:“多谢哥哥救命之恩。小弟张辽,就是这马邑城人氏,未敢请教哥哥尊姓?”那青年仍是呆呆的也不还礼,只摆了摆手道:“莫不是马邑净街虎张大郎么?无怪有如此胆识。大郎不必谢我。我叫高宠,司隶人。”
张辽笑道:“不想区区贱名污了哥哥视听,哥哥缘何至此?”
高宠道:“我随族叔北上贩马,谁承想遭遇妖人行使邪术。若不是大郎搅闹了一场,我也没机会斩他一剑,说来还是大郎救了我性命。此刻虽逃得性命,族叔与伴当却都死了,行李货物也都没了,正不知如何是好。”
张辽道:“无妨,哥哥且到小弟庄上暂歇,小弟也好早晚请教些武艺。日后哥哥或要北上或要回乡,小弟自当代为整治货物盘缠。”
高宠叹了口气,道:“只得搅扰大郎了。”
两人找了棵大树,在树杈上各自歇了一夜不提。
次日东方微动,二人辨别了方位,取道往马邑城中来。先去县府报了官,县尊老爷叫苦不迭。
马邑满县不过七八十个土兵,都不过是应差吃粮的货色,平日里胡儿搅闹也弹压不得,只能委婉求全,此刻一夜间出了十七条人命。县尊只得派土兵随张辽二人往城外收敛尸体,又着干人往雁门上报府尊,请官军捉拿作乱妖人,忙乱了半天方歇。
时至晌午,高宠二人辞了县尊,径往城南投张家庄园来。但见好一座大宅院,前通官道后靠山岗,周遭一溜儿都是土墙,墙外种着二三百株大榆树。庄外田园广阔却大都荒芜着,房宅年久失修多有破败,却掩不住昔日的繁华景象。
高宠随张辽拜见了张公,张辽备述以往经过。张公起身向高宠一揖,道:“多谢恩公救了小儿性命。恩公只管在此住下,但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下人。也好让我父子略表殷勤。”
高宠连忙还礼,道:“张公折煞小人了。我与大郎一见如故,何谈相谢。更何况我也是自救,若论相谢,倒是小人要多谢大郎才是。”
张公抚掌大笑,道:“却不是有缘?若依老汉,你二人莫若做个兄弟。”
张辽听了,翻身便拜,道:“小弟早有此意,哥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高宠忙拜倒还礼,道:“全凭伯父主意。”
张公大喜,叫管家去市井上买了三牲福物煮熟,就在庄前榆树林摆下香案。高宠、张辽二人焚告天地,互叙了年齿,高宠十八岁为兄,张辽十六岁为弟。张公又叫杀了一腔大羊,整治了果蔬酒水,治宴作贺。
张公居中坐了,兄弟二人左右陪着,一起吃了五七杯酒,叙些家常话。
张公问道:“你二人可听的真切,那妖人自称是叫中行悦么?”
张辽道:“他虽自称是,但中行悦是几百年前的人物了,如何能够。那个妖人虽然阴恻恻的看不出年岁,但也绝不是二三百岁的老妖精模样。不过那一手血雷炼尸的邪术倒做不得伪,想来应是老魔的嫡传。”
张公斥道:“你懂个什么!”又叹了口气,道:“如此却有些难办。”
张辽叫道:“爹爹不要涨妖人的威风,灭自家的锐气。就算是老魔亲至,不也吃我兄弟二人斩了一条胳膊。”
张公问:“斩下的手臂何在?”
高宠道:“却也奇怪,昨夜分明斩下他一条手臂,可今天一早随县里土兵去收敛族叔和一众伴当的遗体,昨夜打斗的现场只见洒落些血迹,并无断肢。”
张公面露忧色,问二人道:“你们可知这中行悦的来历?”
张辽抢话道:“我知我知,中行悦本是孝文皇帝宫中的中官,随公主和亲到了匈奴。中行悦本不愿去,文皇帝再三严令,那阉货却说‘我若去了匈奴,恐怕中国有难’。文皇帝仍不允,只得去了。却被老上、军臣、伊稚斜三代单于尊为国师,言听计从。后来霍冠军封狼居胥,班师回朝途中,被中行悦邪法害了性命。再后来匈奴国破,中行悦隐入大漠不知所踪,他的弟子门人创立阴山鬼宗,奉他为祖师。”
张公点了点头,道:“你虽不好学,对这些野史旧闻倒也肯用心。”又问:“那你可知我张家与阴山鬼宗数百年的恩怨缘何而来?”
张辽高宠二人齐声道:“愿听爹爹(伯父)解说。”
“张家与阴山鬼宗的恩怨本是国仇。我雁门张氏本是聂壹之后。”听张公此言,张辽瞪大了眼叫道:“怪不得老魔对我说什么’既然你是聂老……聂老英雄之后,今天饶你不得’。”张公一瞪眼,敲了他一个爆栗,道:“是你说还是我说?”高宠忍俊不住,张辽讪讪道:“自然是听爹爹说话。”
“先祖多年行走塞外,创下偌大家业,富可敌国,更难得是仗义疏财,与当世剑仙如郭解者,朝中权贵如大将军卫青者,都有莫逆之交。霍侯当时年幼,与大将军卫青是甥舅至亲,亦尊先祖为叔。中行悦尚在中国时,与先祖也有往来。先祖赞此人‘实有鬼神莫测之机’。后来先祖行走北国,出入单于王帐如自家,也实有此人之功。我张氏家学颇为冗杂,但究其根源,无外乎得自卫、霍的兵家炼气术;得自郭解的剑术;以及得自中行悦的玄门修身之法。子孙资质不同,各有侧重。
先祖向武皇帝献‘马邑之谋’,军臣单于行将入毂时被中行悦窥出破绽,先祖功亏一篑,自此结仇。先祖隐姓埋名避祸雁门,这才留下了雁门张氏一脉。
霍侯封狼居胥时,先祖亦在军中参赞,意图以灭国之功赎其前罪。
中行悦以妖法刺杀霍侯,万余百战雄狮竟然留不住他,被他害了霍侯性命。就在此战中,中行悦创下了‘血雷炼尸’的法术。这门法术原本是用于军阵攻杀的。
不过,中行悦也被先祖趁机一剑斩杀了肉身。此后,中行悦便不复是寻常血肉之躯,须时常吸取活人生机续命。
此后二三百年间,阴山鬼宗与我雁门张氏相互攻杀,无数恩怨,也分不清是非对错了。不过,阴山鬼宗虽然行事阴邪,但其修身筑基的法门,却与我张氏家学一般无二,都是玄门正宗。
十六年前,中行悦在漠北出现,吸人魂魄生机修炼魔功。我张氏二十余好手,又邀约了兵家高人童渊前去围杀。我与辽儿的母亲也在此列。
当时那魔头已有了鬼仙的修为,幸赖童渊临时突破了兵家圣境,一枪破万法,再次将他斩杀,只逃了一个化身出去。我张氏二十余人也损伤泰半,自此高手凋零。辽儿的母亲也在那一战受了阴寒袭扰。那时她已经有了身孕却不自知,回来后不久生下辽儿,也撒手去了。”
说到妻子,张公不禁老泪纵横。张辽更是牙关咬碎,大叫道:“原来我自幼失慈是拜此獠所赐。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若不能斩杀此獠,我枉为人子!”
高宠劝道:“贤弟不可鲁莽。听伯父所言,此獠非是血肉之躯,那么昨夜我斩他一臂,无非是损伤些元气罢了。他是被‘血尸反噬’惊走的,实非我二人之功。他胆敢来马邑撩拨,看来这十六年来他也恢复了不少。除非有万全的把握,此刻不宜轻举妄动。”
张公点头赞赏,又颇为疑惑的看着高宠,道:“贤侄不受他的邪术侵扰,莫不是有什么护身的宝物?”
高宠却是一脸的迷茫,道:“我也不知。当时只觉得魂游天外,处处光怪陆离。放眼望去,满目尽是如山广厦、钢铁巨鸟、铁甲飞车。我似是被一辆铁甲车撞了一下,醒来时,却觉得一股大力拘束着我,心中只一个念头,要与二弟厮杀。我发现意图控制我的这股力量来自于悬在半空的一个人影,于是我便刺了他一剑。”
张氏父子听地不明所以,面面相窥,心道:“中行悦的摄魂魔法竟如此诡异!”(百里之外的某处山谷,正在养伤的中行悦“啊噗”吐出一口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