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蓝然之的书房
蓝然之正皱着眉头盯着刚才宫里派专人送来的年宴请谏,当然这请谏跟往年相比,外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这请谏跟往年比起来,确实又有点不同,以至于蓝然之都有点猜不透宫里的意思。
按以往的规矩,能进宫参加宫里年宴的,除了已过世的蓝老爷、在世的蓝老夫人,蓝然之,蓝少夫人及嫡出的两儿一女外,其它人是没有资格的。
但今年宫里的年宴请谏却特别注明:蓝府所有的小姐都被要求参加今年大年初一晚上在宫里举行的宫宴。
“蓝福你说,宫里那位到底是什么意思。“
蓝福回道:“少爷,老奴打听过了,但宫里之前没有任何与此相关的消息传来。“蓝福顿了下,有点迟疑,不过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只是,老奴前此些日子外出办事时,意外的听到了另外一件事,不知与此事是否有关联。“
“哦?“蓝然之抬起头,看着蓝福:“说!“
“此事可能事关七小姐。“蓝福抬眼看了蓝然之一眼,他发现,只要事关七小姐母女,少爷总是特别上心。
果然他一提七小姐,少爷原本有点漫不经心的神情马上就变得认真起来,眼神也变得锐利。
“老奴前些日子在聚仙楼打听消息,却意外得知钰公子的小斯也在找到处打听一位小姐的消息,老奴好奇之下,就让人留意了一下,得知他们在打听一位十一月二十八日去过静宁庵/年约五/六岁//会写诗的小姐。当时老奴因为有事在身,就没多留意此事。可今日之事..,老奴突然想起海棠院的主子与七小姐曾在那天去过静宁庵赏雪.。。而细想之下,那小斯说的那位小姐的年纪/样貌也与府上的七小姐有些相似..。“蓝福小心斟酌着用词。
话说到这里,若蓝然之还想不明白这其它的关键,那他就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了:“照这么说来,今日来的年宴请谏是冲着七小姐来的?“
蓝福没说话,只是头低得更低了。
“此事除你之外,不得再跟任何人说起,退下吧。“
“是,老奴告退。“蓝福退了下去。
蓝福走后,蓝然之沉思了半刻钟之后,转到书架后,招了暗卫出来。
“事情查得如何了?“
“回主子,璟亲王的人只查了一日,一无所获之下突然都撤了,而钰公子的人更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你能确定璟亲王的人都撤干净了?“蓝然之疑惑了,这可不像拓拔璟的风格。
“属下确定。“刚说完,就豁的一惊,咚地跪了下来,磕了个头道:“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罢了,大约璟亲王已找到人了,你自己下去领五十大板。“蓝然之原本心存的那点侥幸,也灰飞烟灭了。
“在领罚之前,把七小姐在静宁庵写的诗给我找来。“在是暗卫退出去之前,蓝然之又吩咐道。他倒要看看那个尚在稚龄就让人捉摸不透的小丫头倒底还有何本事,竟能让璟亲王出动向来不轻意动用的影卫。
一个时辰之后,蓝芷墨以为她拿走了就无人能知的诗稿就到了蓝然之的书桌之上。
半个时辰之后,蓝然之的贴子摆到了萧书德的书桌之上,跟贴子同时送来的还有宫里送到蓝府的宫宴请谏。
“来人怎么说。“看到贴子,萧书德心下了然。
“来人说,蓝大人请老爷于明日巳中到聚仙楼天字号房喝茶。“大总管萧忠回道。
“告诉来人,本大人明日准到。“在萧书德看来,蓝芷墨的事,也该到了跟蓝然之交底的时候了。
“是,老爷“
第二日,聚仙楼天字号房
蓝然之盯着前面胡须已花白的萧书德足有一盏茶之久,双眼似要冒出火来:当年若不是这死老头子从中作梗,倩儿怎会嫁给司马无仪那个只懂得风花雪月吟诗作画最后连自己命都保不住的废物王爷?
若不如此,倩儿就不会年纪轻轻就成了未亡人;若不如此,倩儿如今就会是他的夫人,而不是他的嫂子!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该死的老头造成的。``1
面对蓝然之灼人的眼神,萧书德却是面色平静,镇定自若的端起面前的茶盏,旁若无人的品起了茶,妨若对面的蓝然之盯的不是他。
一杯茶下肚,方才满意的放下茶杯道:“蓝大人,你今日约老夫来,不会是想在老夫身看出个窟窿来吧?“每次见面,都是这副样子,没有一点新意,嗯!
“平王爷,哦不,如今应该叫萧宰辅萧大人了。“蓝然之嘲讽的笑了笑,不再盯着萧书德看,“蓝某是见萧大人印堂略有发黑,想好心提醒一下大人,不想大人竟不领情!“
萧书德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哦?蓝堡主看来是真闲,竟也研究起玄学来了,那蓝堡主可否告之,最近老夫身上会有何祸事发生?“
蓝然之道:“萧大人是明白人,何须我蓝某人多说?“
“蓝堡主如此好心?这次的祸事,怕是不在老夫身上吧?“
“若是蓝家堡出事,萧大人以为自己能置之事外?“老狐狸,想要独善其身?就是死也得拉你作伴,不然怎么对得起倩儿这几年所受的苦?
“蓝堡主言重了,不就是一张年宴的请谏吗,何至于让蓝堡主担心至此?“他萧书德虽贵为北朝宰辅,在明面上,他可是手无缚鸡之力、身家清白毫无背景的前朝遗官。若蓝家堡出事,难保那老皇帝不会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到时别说是他,就算是北朝的整人汉人集团都会灰飞烟灭!前些时日潇家留在北朝的旁系就是活生生例子。
“你说得倒是轻巧,芷儿的身份,你又不是不明白,岂能随便出现于人前?“若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萧书德就算是死了,于九泉之下,你也无法面对先王!
保不住先王就算了,若是现在竟连先王留下的唯一的一滴血脉也保不住,你萧书德还真不如死了干净!
“如今芷儿可是你蓝家堡的七小姐,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萧书德真想掰开蓝然之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怎么一遇到欧阳紫倩的事,脑子就转不过弯来?萧书德不由的想起他家的萧谨,心下暗自叹气,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亘古不变啊!“上次拓拔钰查找芷儿下落而不得,无意之下惊动了璟亲王,并出动了影卫。这是你我都没有想到的..,但从这张请谏来看,影卫似乎也只查到那日蓝府有车马出入过静宁庵,并不能确认芷儿是你蓝家堡的哪位小姐..。。“
“你的意思是这次年宴,芷儿是非去不可,不然反而会引起宫里的更大注意及怀疑?“蓝然之不待萧书德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蓝堡主还有更好的法子吗?“既能保住蓝芷墨不被发现,又能打消上面的怀疑,就目前来看,不大可能。若是蓝芷墨不出现,必会引起宫里更大的怀疑,到时宫里下大力查,必然会查到蛛丝马迹>..。。
“芷儿聪慧,非一般小儿可比,蓝堡主不用太过担心。“见蓝然之沉默不语,似乎还在担心,萧书德不由出言安慰道。
“再聪慧也还只有不到五岁。“贸然进宫去,有时大人都会被吓住,更别说一个小孩子,若是惊吓之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到时整个蓝家堡都得给她陪葬!
“呵呵,蓝堡主也太小看这位小主子了,看来有些事,蓝堡主还不知道吧?“萧书德狡黠的笑了笑,脸上的得意之色一点都不掩饰:蓝然之,你也有今天!
从聚仙楼回来后,蓝然之破天荒地进了蓝芷墨的小院。绿玉及小悠见了,大为吃惊,不由愣在当地,礼都忘了行,更别说通知蓝芷墨了。
等俩人反应过来,蓝然之已经走到了蓝芷墨的房门口。
俩人对看一眼,尔后又不由而同的抬头看了看天:太阳还是打西边走的呀!
由于夫子已经放假,蓝芷墨上午不用去学堂,所以她正利用上午的时间核对焕颜阁的旧帐,此时她的书桌上正摆满了摊开的帐本,甚至连地上都放了一些。
蓝然之掀开厚厚的门帘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年仅五岁的蓝芷墨手里正拿着一本厚厚的帐本,皱着眉,紧抿着唇看着,右手还不时的在一页纸上记录着什么,神态认真,甚至连蓝然之进来都不知道。
蓝然之就那么看着蓝芷墨忙着,看得他五味杂陈。
原本来是要问出口的问题生生被他又咽了回去:这就是那个他当初刻意忽视,甚至曾经一度想置之于死地的侄女?
当初欧阳紫倩身怀六甲,为了躲避南朝司马皇族暗卫及北朝影卫的双重追杀而躲到洛阳时,他心情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
在当时早已隐于北朝朝堂的平王的帮助下,欧阳紫倩得到了一个新的身份---------一庄戶人家的女儿及蓝然之的外室。
蓝然之以欧阳紫倩有孕为由,不顾府里妻妾的反对,将欧阳紫倩公然接进了府里,并住进了府里最精致的海棠院。
现如今,欧阳紫倩生下的这个如同精灵般的小女孩成了他名义上的女儿,蓝府的七小姐。而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却对这个女儿一无所知,且让年仅五岁的她在他的眼皮底下筹建了焕颜阁那么大的工程。
可笑的是,他还曾花大力气让手下去查过焕颜阁暗底下的东家。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目前洛阳最赚钱的焕颜阁东家竟是他蓝府五岁的七小姐!而更可笑的是,他还一度曾经把她列为他的对手之一!
一直专注于帐册的蓝芷墨终于感觉到屋里的气场有异,她抬起头,讶然的看着蓝然之这个不速之客,“但脑中冒出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完了,蓝然之都知道了。“
“你既要行商,之前可有想过后果?“蓝然之见蓝芷只墨只瞪大眼瞧着他,丝毫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更没有如其他女儿乍然之下见到久不见相见的父亲的那种惊喜,只好自己先开口。
“什么后果?“蓝芷墨冲口而出,问道。
“士农工商,商人处在最未位,商人出门不许坐车,不许骑马,甚至不许穿一样颜色的鞋子,将来嫁不得士族子弟……。。“
蓝芷墨瞪大了眼。下意识的瞄了眼蓝然之的脚下一眼------是相同颜色的啊!而且她也记得,蓝家堡的马车可是很豪华的。
“商虽是最未位,但每个官员之家私下都或多或少的经营着各种铺子,不然何以维持家族的奢侈生活?但若你没有官身,只是一芥靠经商牟利的奸诈之徒,那么……“蓝然之何等精明,哪里会看不明白蓝芷墨那点小心思。
“明白了,典型的只放洲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蓝芷墨不满的咕哝了句,她知道古代商人地位底,只是没想到在这里竟低至如此境地!商人有点钱,但却不能享受于人前,这是不鼓励人从商的意思?这她倒是没有想到,“我经营焕颜阁,也只是为了生活方便,且也只是暗里经营,并不出面,蓝堡主不用担心。“
蓝芷墨的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我暗里经商也只是为了自己生活得更好些而已,你不用担心会连累得你蓝家没有车坐,没有马骑,要穿不同颜色的鞋子的。
“什么洲官放火,百姓点灯的?“什么意思?
“哦,没什么意思,只是有感而发,有感而发,您不必在意。“这话如今还没有出处么?难道是出自后世?代沟,又是跨世纪的代沟。
“今日只是来看看你,你若无事,我便先走了。“蓝然之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道:“如今你可是蓝府的七小姐,我是你的父亲,日后你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只管来前院找我。“不然自己家的事,竟要从一个外人嘴里才能知道,这让他蓝然之的面子往哪里搁?
“是,芷墨知道了。“蓝芷墨对着蓝然之的后背施了一个晚辈礼,不是来问罪的吗?怎的如此便轻易地放过了她?什么时候这个便宜爹这么好说话了?
蓝然之嗯了一声,宽大的袖袍一甩,翩翩然真的就走了。
只是,蓝然之刚走了一会,府里针线房的人便来了.。。
针线房的人还没走,银楼的人就已经等在院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