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任曦,萧凌自在地斜靠在了门上,看得发了呆,直到书童端了醒酒汤来,他才回神。
“二爷,喝点醒酒汤吧。”
萧凌头也不回,端起碗一饮而尽,然后又继续靠在门上,傻傻地看任曦作画,他看了这么久,小耗子都没有发现,原来小耗子也有专心温雅的时候,他就说嘛,楚家子弟怎么可能真的是草包。
书童见萧凌盯着任曦傻笑,吓得不轻,悄悄地退了出去,急忙去找慕容成林,报告这“异端”之兆。
彼时,慕容成林正和梁子言比试剑术,玩的不亦乐乎,猛地听到萧凌看着楚曦傻笑的消息,当真是晴天霹雳,将两个人都电懵了。
“楚家的魔力不小,上次是你弟弟,这次是你表弟,啧啧,慕容家跟楚家八字犯冲吗?”
梁子言放下了剑,笑得直不起腰来,慕容成林想起自己弟弟那龌龊事情,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收起剑,转身示意自己的贴身侍卫上前,略微耳语几句,那侍卫就应声走了。梁子言见他这样处理,笑得更甚。
“你让他去有什么用,还是我们自己去瞧瞧吧,春天来了,猫儿都痒痒了,做兄长的也要体贴弟弟,带他去红袖楼走一趟,保准没这事。”
“红袖楼?那样的货色能入得了萧凌的眼?他性子随他那个神经病的父皇,总是分不清轻重缓急,姑妈身体不好,我父皇只有这一个妹妹,萧凌若敢不孝顺,看我怎么教训他。”
慕容成林要教训萧凌,和梁子言衣服也没换,当下就气冲冲地去了任曦的院子,他们穿着练功服,又气势汹汹仗剑而来,萧凌察觉,却不动声色,故意装出刻薄模样,嘲讽任曦作画。
“草包画什么画,真是稀奇,英图,我的醒酒汤还没好吗?楚家这耗子怎得还不从我屋子里出去!”
梁子言和慕容成林一进门就听到萧凌发酒疯似的堵门骂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原来是宿醉未清,在这儿发酒疯呢。他们轻松了不少,正要上前劝萧凌回屋休息,却无意间看到了在轩窗下专注作画的任曦。
惊鸿一瞥,她着白衣,阳光映下,有一层朦胧如梦的微光笼罩在她身上,恍若天人。
慕容成林尚好,他已成家立业,对美色一向无感,倒是梁子言,刹那有心动,但很快,他就恢复了理智,美人如花,欣赏是一回事,折损花朵入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英图是萧凌的伴读,西秦大将军燕威第三子,他和他的家族是萧凌坚定的支持者,此刻也唯恐萧凌出格,在确定萧凌是发酒疯之后,燕英图提在嗓子眼里的心才落回肚子里,他上前扶住萧凌,哄道:“殿下,那不是您的屋子,转向了,咱们的在西边呢。”
萧凌就坡下驴,胡乱嘟囔了几句,就走开了,他的愁比耗子要多,除却小耗子,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愁苦的来源。三贱客钻进了西厢,不关门,就那么坐着,一个喝醒酒汤,另外两个喝茶,不知道是什么意图。
任曦没空理会这三只贱人,她画画的时候不会分心,作为一个画厂画师,她需要的就是专注,只有专注才能提高临摹速度,只有画得多了,才能赚到钱。
她画的是百骏图,没什么目的,就是为了装X,在书院里混,不故作神秘,会死得很难看,她可不想楚家盛名砸在自己手里。被谁笑话都成,但是不能被一群酸书生笑话,一则她看不起这群文人,二则这群文人掌握着国家权力,她又不得不顾及。
封建年代,混得就是一个名声,真是不公平。
她最熟练的,也是画厂里销路最好的,无非就是几种,八骏图和黄山迎客松她闭着眼都能画。现代人附庸风雅,并不懂画作真意,只觉得挂一张画儿就提高了逼格,也是可笑。
最重要的,画画能让她静下心,现在,家里的“神迹”大概已经拉开帷幕了,这年代,工具匮乏,稍有不慎就会穿帮。
她紧张,比任何人都紧张,楚家成败就在此一举,若成功,流言不攻自破,家威便可分明。若失败了,那就是一败涂地,神迹就会变成更加恶毒的诅咒,如土石崩溃,流言会在刹那间压垮楚家……
楚家,是她的全部,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依靠,真正生活在封建时代,才会明白家族的重要性。
竹木的画笔已经被握得微微变形,任曦没注意到隔壁萧凌的不安,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神经紧绷,为自己大胆又冒险的做法担忧不已。
大家族哪有书上说的那么简单,复杂得可怕,规矩严明,歪理根本不可用,道德和礼法才是这个世界最核心的价值观,才是最大的政治正确。
不身在此处,真的难以理解。
快到正午的时候,西厢传了膳食,萧凌见东厢迟迟没有动静,不由地又开始瞎操心,他明知道一顿不吃饿不死,吃晚点也没关系,但心里就像是有十五个小耗子在挠一样,害得他七上八下,难受得很。
梁子言觉得面子还得护着,就唤了自己的人,让他们去看看厨房怎么回事,怎么不给东厢送饭。
就在他吩咐的时候,岚子满头大汗地从外面跑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楚家家臣,人人皆严肃盛装,阵势不小。岚子一看到任曦,激动得难以自持,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他喜极而泣,重重地磕了个头,颤声道:“君上,神庙先君显灵,彩虹高挂,百鸟来朝,吉兆,大吉兆!”
“吉兆?哈——啊——”绷紧的神经刹那间松落,抽去了任曦所有的力气,她脱力地靠在软枕上,手中的画笔倏然跌落在叠席上,染花一片,任曦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笑了:“服侍本君更衣,我要亲自去宗庙祭奠,告慰祖先在天之灵。”
她赌赢了,要不然楚家家臣也不会来亲自伺候更衣洗漱,且甘之若饴,个个欣喜难抑,他们的反应告诉她:赢了,这样冒险的办法赢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