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到了通往西林寺的石阶下，北城雪抱着青梦下了马。
山门上刻着‘西林禅寺’四个大字，承载了千年岁月的风霜，古老而沧桑。殊不知，这原本清净的佛门圣地，却也见证了一段纠葛几十载的悲欢离合。
光阴仿佛能把过去的光影折射，隐隐约约，北城雪恍惚看见，一名穿着素衫的年轻僧人，正踏着晨曦，缓缓走下青石阶。那飘然脱世的姿态，恰恰落入一名花季少女眼中，从此，江水为竭，万劫不复。
“你有没有听过，三十年前，有一位公主，恋上了一名僧人？”
青梦轻轻摇首：“不曾听过。不过…你说的那位公主，是否就是你姑姑？”
“嗯。”北城雪边走边说，“姑姑是皇祖父最疼爱的女儿，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皇祖父再疼爱她，也不可能让她婚姻自主。姑姑不愿嫁给大将军的儿子，坚决反抗，所以就逃出了皇宫。她本想去玉竹山上的尼姑庵里躲避一段时间，可没想到，就在这山门石阶上，遇到了那名僧人。姑姑对他一见倾心，可那僧人始终拒绝姑姑的情意。但姑姑没有放弃，终是打动了那僧人的心。他们就那样相爱了，可那样的爱，不为世俗所容。后来，皇祖父知道了这件事，大发雷霆，坚决反对。但姑姑脾气倔强，豪不妥协。”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青梦问：“后来呢？”
“后来…”北城雪继续道，“后来，那名僧人跳崖自杀了。姑姑在山崖下找到了他的尸体，悲痛欲绝。但悲伤过后，她竟出奇得平静，并且答应嫁给大将军的儿子。”
青梦不由一恸：“其实…她只是假装妥协罢了。之后的几十年，她一直都在策划谋反之事？”
北城雪轻轻点头：“她一直都在恨皇祖父。她一直都认为，她跟那僧人之所以不能在一起，就是因为她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势。她以为，倘若她能坐拥天下，那便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去爱任何人了。”
“可那僧人已经死了啊。即使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又有何意义呢？”
北城雪轻叹道：“或者，这便是所谓的执念吧。只是因为不甘心，只是因为，太恨太恨了。”
西林寺外头围了层层重兵。那将军见了北城雪，立刻行礼，北城雪抬手示意他免礼，只问：“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动静？”
将军回道：“启禀皇上，并无任何动静。长公主在此地，似乎甚是平静。”
北城雪道：“带朕去见长公主。”
将军领命，立刻将北城雪和青梦领到长公主所住的房间，把锁打开之后便退了下去。
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鼻而来，缓缓地绕到人的心里，让人觉得所有的尘世纷扰都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清幽宁静。
此时，长公主正跪在佛像前，平静地敲着木鱼。
“姑姑。”北城雪走到她身边，轻轻唤了一声。
长公主似乎这才察觉到有人进来，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北城雪和青梦的时候，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只道：“来了。”
她的声音，有着饱经沧桑之后的沉着冷静。虽上了年纪，可容颜依旧美丽，只是未施脂粉，看起来太过苍白了一些。
北城雪扶着她站起来：“孩儿方才来的时候，看见山脚下的玉虚花已经开了。”
长公主却并不动容，只淡淡道：“可那花，开得终究不是时候。开在秋天里，太冷了，所以凋零得也快。只是因为太美好了，才会让人那样眷恋难忘。”她看向北城雪，嘴唇微微浮出一丝笑意，“皇上，多谢你，赐我这种死法。我心甘情愿了。那么，开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