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要和我谈谈?”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戴着耳机,双手旋转着方向盘,疾驰在西宫路上。
“什么事?”
“····”
已经匆匆挂断。
这是去夜未央的路,路上响着聒噪的警铃声。在次之前的十多分钟,夜未央里有人刚给他打来电话,说大黄打死人了。他耳后流淌着冰冷的汗。那小子几个小时之前刚跟他义正言辞地说了决裂。呵,现在是要拿命赌老子回头吗?
西宫路口亮起红灯,他猛的踩了油门,从聒噪的警车旁擦了过去。今天,他已经违规了两次,一次是上午,凌檬给他发来学校官网上的那些截屏,他冲进学校去找王小树,一次是现在,他这一年怕是不能再开车了。
夜未央的门口围堵着许多人,他刚甩上车门,身后的警笛声就逼近了过来。他冲进去,里面一片狼藉,大黄蹲在吧台的柱子旁,额头上血迹斑斑。
“草尼玛的,有事没事?”他一脚踢飞地上乱七八糟的玻璃渣子,狂躁地喊,“人呢,******没个人打120啊?”
大黄仰起脸看他,嘴角都裂开了,眼里红得能滴出血来。
“爷,出事了!”他张口说话,凸起的喉结跟着上下哽动,声音嘶哑得能磨穿耳膜。
他突然鼻酸了。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大黄这样,按他得瑟的说法,他也算个富二代,除了叫他爷,被他欺负,还没人把他整得如此落魄。他蹲大黄他面前,揭开他额前黄燥得像把草的头发,指间突然停滞,一道深红色的口子,翻着血肉模糊的皮,凝固着胶状的血块,赤露在眼前。
“咱先去医院。”
他红肿的眼睛里噙着满眼眶的水,“我没事,身上的血也不是我的。”
他粗鲁地用手指摩擦着伤口周围干涸的血迹,大黄疼得嘶咧了一声。
“瞧,又不是你的,你疼个毛啊!”
他不说话。
他站起身,对大黄说了声,“自己起来,别让我动手。”
他那蜷缩的姿势才慢慢打开,站了起来。
门外吵得不行,有人朝他们喊,“墨少爷,警察要进来了,我们挡不住了!”
“告诉他们,只给进来两个看现场,问话到警察局再说,其他在外面做好措施,我们等下就出来。”
墨夏跟大黄站在一处。
两个制服警察在四处停停拍拍。
过了会,他们说拍好了,墨夏便护着大黄的头,跟在他们身后挤了出去。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闪光灯在头顶各处亮起,他蓦然回头,走到一个女记者旁,拿起她胸前牌子,魅惑地笑,“告诉你们老板,明天你们公司就会倒闭了。”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他又朝大黄手下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他们纷纷跑过来。“把记者全都请进去,告诉他们谁播出一点消息,就是与我夏氏为敌。反之,我墨夏都会记上他们的一次交情。现场的其他人每个给100块钱,让他们把手机里的照片视频都删了,不愿删的让他打电话给我。”
警车旁站着一个警察朝他招手,他把车钥匙一丢,“忙完把我车挪下位置。”
跑过去。
“哎,先把他送医院去。”
“我真没事。”
“你当小爷瞎啊!”
“·····”
最后,车子还是开向了医院。
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说不定,你看,我们上午还是要决裂的人。他扯了扯嘴角,真心对你的人,是怎样都不会离开你的。可是,这个道理,总有人不懂。
“夏晞。”她从沙发上跳下来,扑过去。他身上浓浓的药水味,刺鼻,扎心。
“在哭?”他肩上渗进凉凉的水滴。
她摇头,又点头。这次又为何哭都说不出来,委屈,欣喜,难受···全都有。
他抚着她的背,在她脖子上轻轻烙下一吻。“如果是担心我,我想对你说没事。”
“那就好。”她嘴角扬起,闭上眼睛,把脸贴得更紧。你说怎样都好,你在我面前,我就信了你所有的谎言。
他不再说话。
这个女孩一定不会亲口告诉他吗?她选择了自己背负委屈···
却像他一样。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从开机起,就一直这样时时震动,总有匿名的来信,发来网站里的各种截图,然后顺势妄加几句闲言碎语。他抿了抿唇。很糟糕,那样的时刻,第一个去你身边的人不是我。
网站风波已经被人用霸道的手法按压下去了,他猜,是墨夏。他眉宇间升起一股凝愁的意味。若他能保护她一生长久呢···他终是不能陪她走上一段遥遥路程的。突然这个念头让他心脏一颤。
她曾说过他是自私的人,他果然是的,若没后来就不该一早就撩拨起她的心弦,最后两个人都没了退路。
他轻抚她散落在耳后的长发,她只窝在他怀里,幸福美满。
“夏树,我想洗个澡,再睡一会,晚点过来找我,正好有事要说。”
她瞪大了眼睛,望他,“不能现在说?”
他嘴角起了笑意,“嗯,要说很久。”
她点头。
他回自己的房间里,打开电脑,坐了很久很久···
她窝客厅的沙发里,也惴惴不安了很久很久···
她还以为,他要说了,他为何不能伴她一生长久这一件事情。
纯白的房间里还充斥着药水的味道,就像是危险的气息,让人慌张,警惕。那些刺鼻的气味,都灌进了那个孩子的血肉里了,于是那血肉之躯也变得让人紧张,揪心。
“老金,这么多年了,为什么那个孩子的病会来得更重?”
“个人情况特殊,当年夫人的情况比他好很多。”
“当然,能看出来。”他哀叹一声,站到窗口。那个孩子伸手在光里捕捉了什么?一脸心平气和的样子。无数个往日,那些阴沉的往事,他耿耿于怀的情感,像被释然,超脱···他触到了什么,能安然无恙地说起回忆,说起生死?
他当然不会知道,那是在触摸一种美好的感觉,只有活的人才会有。
“我们已经把上次在美国,给夏晞做手术的主刀医生请过来了,他说会携带全新的材料过来。他平日里就喜欢研究这些罕见的病例,或许有可以帮助到的地方。”
“好好好。”他突然转过身来,“他提什么要求,我都竭力满足。一定要把他留住!”
“会的。”金院长也叹了口气,推了推眼镜。
“夏晞他就靠···”
突然,有人推门而入。
“金叔···”
于是,来人和房间里的人都相继愣住。
“你怎么在这里?”
他皱起眉,眼角阡陌纵横,话语里也老气横秋,“你来干什么?”
“我找金叔有事。”他自顾自地走去沙发旁坐下,“谈完了吗?没谈完,我可以再等会。”
夏父朝金院长看去一眼,金院长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墨夏朝门外望去一眼,又望了望金院长,嘴角扯出鬼魅的笑,“我在想,我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吧?否则他也不会慌慌张张地就走,两个人还眉目传情。”
“墨少爷,不是什么稀罕事,你还是快说你来找我干什么吧?”
果然···
他嘴角的笑更深了,不会说出来的事情一般才具有特别的意义。不过,此刻不是挖掘得时候,他要先处理好眼前。
“嗯,你不说也没关系,我现在也没功夫过问,先帮我救一个人。”
“谁?”
“不认识。我只知道他要是死了,我朋友就得蹲监狱了。”
“在我院里?”
“不在,当时情况紧急,就近送了。你得跟我跑一趟。”
“好。”
夜晚的路口灌满凉飕飕的风,他是把车飙到那家医院门口的。下来之后,金院长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被他拽着往急诊室里奔。还一路叮嘱,“千万让他活,怎么着都得让他活。”
门前亮起红十字的灯光,廊里的座椅上忐忑着一群可怜的等待奇迹的人,很不幸,他也成了其中之一。他从未接触过这种感觉,把生死全权托付给别的人,在这里干等着,一无用处。
这扇门打开的就是生死,他突然惊慌了,不知道是为大黄,还是因为躺在里面素昧蒙面的人。
凌檬又来电话,他额前已渗出缜密的汗,被忽然的震动吓了一跳。
“喂?”
“说。”
“你在哪?”
“医院。”
“医院?为什么去医院?你怎么了?”
“不是我,我他妈活得好好的。”他烦躁得很,“大黄惹事了,你要来吗?”
她突然沉默。
“呵,你这女人,都不问问躺在里面的是不是他吗?”他压制着心里的怒火,“可能我没告诉过你,他这个男人比较特别,只荒淫在嘴上,你他妈有胆睡没胆认啊!”
“都是成年的人,你懂得这个道理,睡过都得负责,你墨夏早就被女人分了吧!”
“呵,好笑。我真不知道当初大黄哪来的动力,飞奔到我办公室,给我个猛拳?还为这种女人伤肝上火跟别人打得死去活来?******真不值!”
“没什么值不值,我也甘愿为你,都是为各自喜欢的人,我不欠他!”
他眼里突然冰冷起来,“我早说过,别赔上自己,我不领情。”
“你看,就是这样,我不喜欢他,正如你不会喜欢我。”
“呵,证明得很好!”他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