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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婆娑树影

11月3日,周三

上周六下午直到这周三上午都是月假。周五那天早上在家里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干脆就不想去学校了。早上六七点的时候他打了很多电话过来,没人接,妈妈发短信过去说我肚子疼,然后还给爸爸打了电话,爸爸骂声刺耳,我再也不想理会。

最后迫于无奈我还是去了学校,赶在第一节课之前。上午有一节他的课,晚上还是他的晚自习呢,我背着书包趁乱进了班。趴在桌子上,一抬眼突然看见他抱着手提电脑进来,我立刻就低下了眉眼。他在我的前面的前面桌子左上角那里站定,就在那一瞬间我看了他一眼,然后他立刻向我走来。我觉得吧,站定的那一会儿功夫他在找我,看我来没来。

我左边的两个同学还没来,他就直接进来了,站在我的左边,我那时又羞愧又有点激动和忐忑,竟手足无措起来。每到这种关键的时候大脑就一片空白,没有留下一点记忆。根据之后的我的状态来判断,那时的我应该是立刻坐了起来,我所记住的只是他立在我前方的那一刻,后来发现他来到我身边,我就完全慌了手脚,直到他问我话时我才清醒过来,有了意识和记忆。那中间他走来的几秒,我做了什么,想了什么全都不记得了,也许什么都没想,坐起来可能是潜意识里做的吧。

已经很多次了,我自己也很费解,有些瞬间,尤其是关键的瞬间,所看所想所听所做的都被大脑自动删除,或者跟本就没被大脑接收,电信号在神经上发生了短路或是化学信号的神经递质或突触出了临时故障,谁知道。他走到我左边,俯下身子问我早上是不是起晚了,我紧张得不停摆弄翻动书页,没说话只低头,不想欺骗他,可实话又说不出口。他又问了一遍,我还是低头不语,然后他说快期中考试了,要抓紧啊!我的心松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他就走了,离开了教室。原来他是专门来看我一个人的,这感觉怎么说……

抱着手提电脑,说明第一节有课,他应该是着急上课或是忙别的事,可他还是抽时间专门来班里看我,和我说话。

上午的生物课还是实习老师上的,他说是他带的第一届毕业生。现在我来算一算,实习老师2010年大学毕业,2006年上大学,隐约他是2000年高考,2004年毕业,如果按1981年生,那应该是1999年高考,2003年毕业,带的第一届学生倒是2006年高中毕业,算起来这个比较靠谱。按照这个算,听班长说好像他带这个班高一的时候孩子出生,也就是2009年。一般结婚一两年之内就会有孩子了,从2003年毕业到2009年这一届新生,六年,中间刚好带两届。

反正他和她肯定是共同教了一届学生认识的,而且他应该还是班主任。最有可能的就是2006年到2009年这届认识的,不过也不一定,也许是上一届,但结婚生子一定就是这几年的事。可是他的变化很大,结婚照上非常瘦,脸上没有光彩,也不白,可能是灯光的问题吧,但皱纹和眼袋很明显,发型也老气。现在虽然还是很清瘦,至少脸上圆润了一点,皮肤很白很光滑,很有光彩,眼神很精神,总之很好看。

中午饭后我正忙着赶作业,他进来了,先在班里转了两圈,最后叫了我一声,我原本以为早上他问完了就没事了,现在紧张得不行。跟在他身后,心里想着,他会不会说我呀,我该怎么办?他走路很快,出了班门口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是在这儿说么,那去哪儿?这是要去哪儿?忐忑中……

“我说不清是惊是恐

是悔是恨

道不明是思是念

是痴是迷

心中万千情绪

理不清是何滋味

只知道

我想念你

无时无刻不在”

走了很远,走出了教学楼,他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我心里面兴奋又不安,快点快点,不然追不上他了。我们出了楼,穿过了教学楼出口前的路。我小跑了几步还没缓过神来呢,他就在路的那端坐下了,石砖围着草坪,他做在石砖上,对我说“来呀,来坐在这里。”我一看他坐在那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等我好不容易追上他并听到他说那句话时,便一股脑儿地坐在他旁边。他走得急我追得也紧,他一下子坐下,我一下子赶到他眼前,他以为我没听见又说了一遍。那时我已经转过了身子准备坐下。他说:“就坐我旁边。”我和他坐得很近很近,近到不能对视,否则脸对脸,四目相视,我会失控的……移开眼神却不知道该看哪里,紧张到语无伦次……又胡思乱想了。

印象很深的是对面婆娑的树影,像我的心一样飘摇。

他继续问:“早上是起晚了还是不想来?”我好像没正面回答吧。

他又问:“是不是起晚了?”我拼命摇头然后说了些什么。

他问:“为什么不想来,是因为学习不好?”我也记不清我有什么反应了,又失忆了……好在记下了点他说的话,那就心满意足了。我说我有时心情不好就几天不高兴什么的。

“哪里学得不好,是不是物理化学?”

“化学都听不懂。”

“放寒暑假时把同学的笔记借来抄一抄,平时也要看看高一下学期的笔记,笔记也没做是吧,那就找一下同学的。有时候实在累了想休息一下也可以,早自习可以不上,请个假,但是不能经常,你知道学校是有规定的。在这边会有一些不习惯,但要克服一下。”

我说了我冻手的事情,他说我娇气,我说我是第一次,从来没有冻过,希望妈妈来,但是妹妹中考所以没来。

他说那还是娇气啊!我的脸红扑扑的,怪不好意思的。他说像我这样下去,考一本是没问题的。啊!我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讶声。他说:“你不要这么不相信自己,肯定可以的。”我转念一想,是艺术类一本吧。

果然,他接着说:“如果以后不上艺术班也可以考一个不错的大学。”二本么?

“早上本来就想找你说的,但早上没有时间,只是来看了一下你。在单科上,这次考试争取生物取得一个好成绩。”看来他知道我偏向生物,对他钟爱一些,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可是他不知道我在语文和英语上的实力,我目前也不知道,只是高一上学期很好,下学期的荒废,优势已经削弱了。我想弥补上来,但我不知道能不能。

他说不要每次回答都嗯嗯的,意思是希望我不拘泥,说出自己的想法。最后他说:“中午好好休息,多睡一会,我自己也要休息。你去呀,去休息一下。”我本来想等他先起来我再起来的。他又说了一遍:“你去呀,去休息一下。”那么是他还想在这儿晒会太阳么,那天太阳刚刚好,坐在那里,正对着阳光,我身上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他说了几次,我红着脸不愿走,既然你还在这里,那我就想多陪你一会儿,我还有很多话很多话想和你说,你知不知道。他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说有什么事考完试之后再说吧。他很忙,我知道,在这样一个考生多,难度高,压力大的地方,学生周一至周日早五六点晚九十点几乎全满课,老师尤其是班主任能闲到哪儿去。从周四直到今天生物课都是实习生上的,只有周五那个晚自习他来了,但是让我们做卷子,没有讲课,只是来发卷子和收卷子,中间都不在。

周三上午8点我到了学校,一个上午他都没有出现,中午突然出现。他穿了那套蓝黑色运动服,他有那么多套好看的帅气的衣服却不穿。他是那种并不一味追求帅气,做事为人都有自己的原则,穿衣服也有自己的主见,有个性,很有特点,特点又招人喜欢。上个月他穿衣服的顺序:蓝黑色运动服,白色乔丹运动服,蓝黑色苏格兰格子假补丁外套,米白色外套,黑色运动上衣,墨绿色皮夹克,六套,一个月穿,每套穿五天。那件黑白灰条的毛衣,是我第一件有浅色的衣服。这次我又买了一件红色的外套,这是第一件颜色鲜艳的衣服。我不知道,原来鲜亮的衣服还可以衬托我。

晚饭后自习的时候,他说他平时会看看我们的作文本,某些同学写的作文确实好……什么什么的。班长就跟我讲高一的时候他经常私下看同学的作文和周记。我觉得他完全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意思,而是想要更全面地了解自己的学生而已。本来嘛,那些写出来交上去的就是给语文老师的作业,你可以选择写心里话,也可以选择写无关紧要的东西,又不是交的日记,除了语文老师之外的人看也无可厚非吧,除非有人在里面写班主任的坏话。然后我就一直幻想自己赞颂他的作文以及吐露心声的周记能荣幸地被他看到,那样他就会更加懂得我。他其实很关心我们,比我们自己所知道的所想象的更加关心。

11月4日,周四

今早做操下大雾,他从雾里走来,老远我就感觉是他。再一近看清是他就慌忙看别处。做完操后,我只向后看了一眼,眼神就抓住他了,然后盯着他看了一秒。他悠闲地走着,一如往常,然后我就兴高采烈地逃开去了。今天有检查的人来,他昨天让我们穿校服,我当然要听他的话了。早饭后大扫除,正好我今天值日。他来的时候我正准备去做卫生,先扫教室。他进进出出转了几圈,然后就不见人了,我扫卫生区的时候也没瞧见他,估计他回去了。当我静下心来低头扫地的时候,不经意地抬头看见他远去的背影,纳了闷了,刚才他在哪儿呢?会不会发现我那么久心不在焉地扫地在找他?

中午饭后回来时我向他办公室的窗子看了一眼,也没想什么,但愿那时他正好在窗前,正好望向窗外,正好发现了我。其实他以前说过,从他办公室的窗子能看到很远,包括教学楼前我们班的卫生区。我虽然去了很多次办公室,但从办公楼外面仍旧分不清楚到底是哪扇窗子。

有次做完物理实验,我们从科技楼出来向教学楼走去,大家伙七零八落的,路上我看到他从办公室窗口喊班长才弄明白到底是哪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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