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8日,周三
从4月8日到家至今发生了很多事情,记不太清楚了,也并不想在这儿提发生在我们家里的事,总之不过又是吵架呗。因为我之前没顺着父亲的意思,回来后还是没顺着父亲的意思,不吵才怪。
“只带着皮箱流浪,装着自己的灵魂”,灵魂便是宿命。
我从家里逃了出来,这应该是早就计划好了的,只带着夏天的衣服和字典一样厚的《海子诗全集》,装着自己的灵魂,还有一些别的什么,类似于宿命之类的东西。回来之前我已经把“紫气东来”绣完了,洗过一遍,准备带回去装裱一下。我想到了一句话,是诗人就该流浪,好像是我说的,虽然我并不是诗人。命运让你放弃的东西,你还紧紧抱着有什么用啊!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每一次选择都是一场劫难,无论我选择什么,受伤害的总是我自己;无论我怎样做,流言蜚语总是那么多。对于一个身心俱疲的人来说,任何正大光明的言辞都像是一个个彩色的泡沫。是你们先不懂得珍惜我的,我以放逐自己的方式报复你们,报复所有嘲笑我的人们,也报复我自己犯下的错误。
做了很多有关他的梦,记得的不多。
梦——
一张班内的成绩表,有几个人的名字下面划了线,不是分等级而是这些同学要重点培养。里面有我的名字。我在睡梦中都被感动了,这可是他亲手画的。
梦——
发生在南边阴冷潮湿的冬季,四楼的教室外还有朦胧的雾气。他坐在讲台前面写东西,我在教室外面,从教室后门走过窗前走到前门,鼻孔里呼出白气。班长坐在前排从窗子看见了我,出来问我是回来上学的吗?我点头,她就把他叫出来了。他没有说什么,就让我坐在了教室坐后面的位置。
5月22日
昨晚父亲打了电话,后来过了零点,我哭得稀里哗啦,“没有了眼睛也没有了嘴唇”。一心想着给他打电话,让他救救我,我快不行了。可是已经是半夜了。今天上午坐定之后又想到了伤心处,打了三个电话过去,他没有接,最后一个是被按掉的。白天就这么阴郁过去了,平静下来后就又不想打了,自己的事情何必麻烦别人。能说出来的委屈算不得委屈,我的委屈根本就没法说。晚上又暗自神伤了起来,落了泪,还是觉得想请他帮忙,只有他才能帮我,真的只有他。21点左右打了电话,接了,一开始我们都没有说话,好像都很默契似的在等对方先说。
在他说:“喂,哪个?”的同时,我怯怯地说:“老师,能不能……”
“哦哦……”他一听竟就知道是我,不过我还在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我是朱玉京。”
“你回XX来了?”问得我一愣,他怎么知道的?我正准备这么问他,但脑筋一转就想明白了,这个他一天见了四遍的号一看就是这边的。
“是不是回来考试的?”
“不是。”我要是和他说我回来就是为了躲父母不去高考的,他准特失望。
“有什么事啊?”
我一只手拿着听筒,另一只手在被子上蹭来蹭去,対被子又抓又挠的,咬了咬嘴唇说:“能不能……”声音有些沙哑,又醒醒鼻子,略带哭腔,真是的,本来就不好意思说,倒霉嗓子还这样,就更说不出口了,似骨鲠在喉。不行啊这样,就把听筒拿到一边清了清嗓子,回来接着说“就是,能不能……能不能……”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了半天,被子也受了很长时间的虐待,关键的东西一点没说出来。
他也许是觉得我哭昏了头,说:“那等你想清楚了再打电话过来好不好?”
“我已经想清楚了。”
“好啊,那你说啊。”
“就是,能不能……能不能帮帮我……帮帮忙?”
“嗯,帮什么忙?”
“就是,我爸爸对我……”深呼吸。
“你爸对你怎么样?”
“我爸爸对我有很多误会。”
“有很多误会?”
“嗯。”
“什么误会?”
“就是说我在学校不认真,拿我弟我妹气我,还说我光挑简单的路走。”
“光挑简单的路走……”他似乎重复一遍来思考一下说得对不对。
“嗯。”
“那你希望我帮你什么呢?”
我没说话。
“是不是让我和你爸联系一下?”
沉默中。
“要我帮你解释一下?”
继续沉默,好像说完了就好了,他就自己能理解了。
“你多和你爸沟通一下。”
“一说话就吵架。”
“一说话就吵架?是这样,你爸可能没读什么书,文化层次不高……”像他这么温和的人,不会理解一个家有暴脾气的人的感觉。
“啊?”我觉得自己听错了,脾气的好坏和学历有关吗?一个人的本质到那儿去了,没办法。可能和家族有关,遗传的,反正父亲那边那辈的亲戚里,脾气都这样,所以一大家都不和,而且男的统一没有责任感。我的两个姑姑的丈夫,几乎和我爸爸一样,抛妻弃子,有没有外遇不知道,但基本分居。
“我是说你爸没有上什么学,文化层次不一样,没法理解、沟通。”是么,难道我读的算高吗?
“哦。”
“你现在在哪儿?”
“在外公家。”
“想不想高考?”他和我爸爸一样,从来没有打消过这个念头。
“不想。”
“那我跟你爸说一下。你是不是让我帮你解释?”
又沉默。
“那等你想好我怎么帮你再联系我好不好?”
“不用,我昨天本来就想打的。”
“就是帮你解释一下是吧。”
“嗯。爸爸跟所有人都说我的坏话。”
“望子成龙,家长都是这么想的,我跟你爸解释解释。”
“你说什么?”
他以为我没听清就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不是啊,我是说如果你打电话你说什么啊?”
“就是帮你解释。”
“我跟爸爸说不信……”
“好,我回来帮你说啊。那个28号照相你来不来?”
“哦。”我愣住了。
“行了,我去帮你解释,那就这样吧!”
“哦,老师再见。”忘了说谢谢,而且这句再见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每次和他说话我都能开心好几天,在这么难过的日子里,开心好几天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爸爸是个难缠的人,我最怕的是老师的主动地位变被动,没解释成反倒被爸爸的胡言乱语所迷惑。我什么都失去了,不愿意再失去你。三年的艰难困苦(我在北方城市的中考成绩并不被这所省级重点中学认可,尽管560满分我考了492也没用。后来去了一所私立中学,那儿的老师看了我的成绩还有初中的各种奖状、三好生证书,建议在那儿上一年初三考这所重点,而且入学的时候已经是11月份了,也就是只上了半年多,再加上高一一年,以及和他的一年半,所以是三年),或许只有你最了解,我也只能和你一个人说。倘若这三年发生的一切,只是为了让我遇见你,与你相识、相知,也是值得的,因为你是可遇不可求的。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美丽的意外,其他所有的快乐或不快乐的事物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都是为了衬托你的可爱、美好、善良、博爱、乐观……
我始终都倾心于我生命中出现的你,沉浸陶醉于有关你的一切。
至于毕业照,如果我去了,见了他们,除了和他们一样百感交集以外,更多的是自惭形秽,自取其辱。后来在另一所学校,我的一篇作文写到了这次毕业照,被老师拿去印在了校刊里。这本校刊成了我的文字第一次变成铅字的纪念,虽然之前的考场作文也多次被老师拿去直接复印发给同学们,但是都没有署名,也就是没有知识产权。还有我不懂,毕业照的张数至少应该是照片上的人数,可是为什么两年多过去了,我都从来没有见过我的毕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