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不动,白鹤不飞,这一刻,风也停滞,这一刻,万物无声。
傲然峰上,他一人独立,长发飘飘然,好似绝代仙人,可惜,他不是仙,也永远做不了了断情绝意的修仙之人。他是一个剑客,他的剑,唤作苍穹。
揽漫天纷洒星辰,统万禽小天下意,故名苍穹。
他的剑法,挥舞起来如星光璀璨,剑鸣如禽鸟齐声。这样的剑法,世所罕见,而他,从二十二岁那年起游历诸国,拜访名师学剑,十年而有小成。再十年,挑战剑中名宿,只因他的剑法集百家所长,又无诸多缺陷,不似凡剑,得谪剑仙的美誉。然而他却亲手将那把陪伴自己多年的宝剑这段,带着这把破剑,孤身西行,极西之地,是无边海洋,有一处太阳始终照射不到的海域,那里只见星辰,又名星辰海。
星辰海,死地,人迹不至,更传说内有史前凶兽,张口吞日。人世间百年一次的黑暗之日,据说便是此兽出海吞日捕食,直到吃到足够多的食物才会将太阳再吐出。
他在此地,悟剑十年,得一剑招,名唤星动。招成之日,牵动星辰海漫天星辰,惊醒巨兽,再出剑,与吞日巨兽战三日三夜,太阳三过星辰海而不知。
兽吐人言,你的剑,很强。
他问,你见过人的剑。
兽说,是的,蜇此数万年,见过的剑不知凡几。
他疑惑,并未听说过有来自星辰海的剑。
兽说,因为他们不够强,他们的剑都无法带走。
于是他看见星辰海中有一处剑冢,锈迹斑斑,难见锋芒。
兽说,你可以离开了,带着你的剑。
突然,空中有洞彻寰宇的嘹亮鸣唱。
兽说,这是你的机缘。
他抬头看,一只浑身流光异彩的禽鸟,似极了那无数宫殿上雕刻的百鸟王者,只不过天上的这一只,更具威严,也更为庞大。
兽说,她的名字叫做金凤,天上的太阳便是为她所化。
他愕然,太阳与金凤,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兽说,不仅仅是他,这星辰海的每一颗星辰,都是一只兽,一只从远古活到如今的兽,你应该能感知到他们的存在。
他点头,他的剑法,名为星动,星若是死的,又如何能动,只是心中,依旧诧异非常。
兽说,你且看好。踏海。
兽仰天长啸,四足踩在海面之上,踏起阵阵涟漪,却浮而不陷。
他眼看心记,知道这是兽在教他从来没有人知晓的神通。
兽说,浮空。
兽的四足上踩,踏在空中有如足下有物,稳稳上行。
金凤长嘹。
兽说,她等不及了,接下来你自己看,能看多少便是多少。
他这才知道,先前与自己交战的兽,根本没有出力。
兽吼如狂,金凤嘹天。半空之中的战斗只剩下光影来来往往,肉眼怎可能看清,他闭上双眼,静心。
双腿盘膝,静坐,踏海。
吐纳呼吸,排空,浮空。
星辰海中的星,那数以万记,不可胜数的星,动了。不像是被他的剑法牵引的寥寥数颗星,而是整片大海的星,都在动,在剧烈地抖动着,那种样子,就好似天牢中的死囚,听说新皇登基要大赦天下一般激动。
他似乎能感觉到这种激动,他暗自嘲笑着自己,自己把自己困锁在心牢里,就总觉的无处不是囚笼了。若这些星都是囚徒,那么拿什么来困锁他们,这片无边无际的天地嘛,那么谁是看守,谁有是将他们关进囚笼中的人。
兽赢了。躺在海面上的金凤翅膀平铺着,只有那还在起伏的胸膛还证明着她的存活。
兽声禽语,金凤被兽一把抓起,扔进了星宿海之中。
他眼看着金凤被抛向远方,越来越远,远的只剩下一点星光。
天地间陡然暗了下来。
百年一次,黑暗之日!
兽的眼睛在一片黑暗之中分外显眼,就像两颗滴血的红宝石,血色的光芒让他依稀能看清兽的面,古老而又悲伤,厚重的历史在他的面上刻下深深的痕。
兽很意外,却又释然,你果然不是普通的人类。
兽又说,看来,你都知道了。
太古之初,天地间万兽奔腾,群禽翔天。它们是天地初生时的造物,在天地形成的漫长过程之中,它们同样获得了强大而又神秘的力量,他们依赖天地而生存,却用他们的力量掌控并支配着后来的一切,那些没有力量的一切生命,花草、树木、鸟兽、鱼虫,还有人!
初生的兽们被人们尊称为神,他们享受人类的供养,认为这一切理所应当。人们把那种强大而神秘的力量称之为道,不同的神有着不同的道。
神之间有了纷争,为了得到更多的道,或者享受更多的人类的供养,他们开始相互战斗。
既然有了战斗,那么就一定会有胜利的一方,但是最后的赢家不是兽,也不是禽,而是人,因为人类发现,他们自己也可以掌握道的力量。
神与人有什么不同,那是一个极为混乱的时代,到处都是争夺,到处都在抢掠。
最后,人类将所有的神都驱逐出了世界的中心,囚困在星辰海中,永世不得出。然而人也遭受到了所有的神的诅咒,再也没有人能够掌握真正的道。
兽说,你不一样。
他握着手中的苍穹,断剑轻声颤鸣,似在回应。
他不知说给谁听,道吗?不过是另一座看不见的囚笼罢了。
兽说,你走吧。
星辰海中的群星全部抖动起来,仿佛在抗议着,又好像是在说,放我出去。
他带着断剑苍穹离开了星辰海,却又走上了万刃山,站在傲然山峰上,举目远眺,万里之外,她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