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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走出迷惘地带的樱子

有幸在报刊上发表了几篇算不上什么文章的文章后,我陆陆续续收到了许多来自天南海北的信件。写信的大多是那些身处花季的少男少女,正值很单纯、懵懂的年纪。在一大堆诸如倾诉的“学校太严,学习太烦”的千篇一律略显稚嫩的声音中,一封署名为樱子的特殊女孩的来信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之所以称她为特殊的女孩,是因为她在某些细微之处的确不同于其他的女孩,至少给我的感觉是这样。尽管樱子和她们一样,都是在对一个远隔千里且素不相识的人讲述自己内心里不被人知的烦恼和压抑,甚至是不愿启齿的羞辱与伤痕,但其他女孩的来信似乎多了一些飘浮造作的成份,而樱子那工工整整的字里行间却多了一些真情的流露,多了一些真正能打动人的东西。樱子在信中说,她是一个丑女孩。因为丑,她一直受着别人的挖苦和奚落,她自己也在无法摆脱的自卑感中深深地痛苦着。她说她恨透了这个美丽的世界,恨透了灿烂明媚的朝阳,恨透了含苞待放的花朵,恨透了那些打扮得青春可爱的俊男靓女……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上帝遗弃了的孤儿,对前途对生活已不再抱有什么希望。她说她曾经疯狂地热爱着文学,并试图用自己执着地追求和坚定地信念去换取一篇小小的短文变为铅字后的丝丝惊喜与快乐,但却因在屡次投稿不中的挫伤和周围人嘲讽“不自量力”的鄙夷的神情中而最终选择了放弃。她在信的末尾这样写道:我是多么的不幸啊!我的世界已是一片灰暗!漫漫地漆黑的长夜,有谁能为我这样的一个丑女孩点亮一盏心灯?

读罢樱子的来信,我的心久久无法平静。我很同情樱子,同时也为她当前的处境深深地担忧着。我很不愿意看到一个理应对生活、对世间万物心存感激的年轻女孩子轻易或是过早地选择了忧伤与失落,那将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啊!樱子为了表示她的诚意及对我的信任,在信里夹寄着一张她的单人照。那确实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甚至可以说是一张很难看的脸。黑而粗糙的皮肤,小而浮肿的眼睛,再加上一副矮矮胖胖的身材……就容貌而言,她的确与那些天生丽质的女孩判若云泥。但是,那双眼睛,那双残留着最后一抹清澈的眼神中却隐隐地透过一样东西,在我看来,那似乎是一种希望,抑或是在无意间流泻于镜头前的一种最原始的纯真!

我利用空暇时间给樱子写了一封长长的回信。信中零零琐琐讲了许多,总的意思无外乎是絮叨了一些“人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心灵美远比外表美更重要”的大道理。当我贴足邮票准备将它投入信筒时,我却突然间改变了主意。既而我开始深深的自责:我是在真心地帮助樱子吗?樱子如此信任我,我有责任使她尽快地走出阴影,真正地快乐起来!然而,这封冗长繁琐且内容空洞的长篇大论能为樱子治愈创伤吗?

我的这种敷衍塞责的心态会不会使樱子更加失望?在将手中的信件撕成碎片后,我意识到要重新考虑这个问题。

思忖许久后,我决定对樱子说谎。我在信中告诉她其实我和她有着相同的命运。我不仅是个相貌极其丑陋的女孩,我还是一个每日需依靠双拐才能行走的残疾人。为此,我同她一样也曾灰心绝望过,甚至想到了死……然而,渴望生存的本能和天生不服输的性格使我的灵魂重新坚强而又倔犟地站了起来……我虽没有端庄秀美的容颜,但我有一颗与人为善且真诚宽容的心;我的双腿不灵便,但我还有勤劳的双手;我没有健全的肢体,但我同任何一个健康人一样拥有健全的人格和尊严!于是我不再顾忌别人的冷嘲热讽,相反,他们的不屑一顾恰恰成为我奋发向上的前进动力……我不止一次攥紧拳头对自己说,丑不是错,外表是天生赋予!而惟有永远保持一种乐观自信、积极健康的心态才是一生中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宝贵财富!最后,我写下这样一段话:樱子,如果你是最不幸的人,那么我呢?和我相比,至少你还拥有健康啊!我一个拄双拐的人尚且懂得坚强自信,你又有何理由选择灰心消沉呢?

樱子很快便来信了。她说她将我的信从头到尾读了好多遍,自己也想了很多很多。她说一直以来,她认为自己是最不幸的人,自己似乎有很充足的理由去怨天尤人,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许多人远比自己不幸得多。相比之下,她的那些所谓的小小的不幸真的是微不足道啊!樱子说她非常感谢我,同时也很钦佩我,她会像我一样,努力使自己乐观坚强起来。

我为樱子感到高兴,同时也为自己骄傲着。我至少是尽我的绵薄之力为樱子做了点儿什么。如果说一开始我还为自己精心编制的谎言而感到有些许不安的话,那么现在,我倒更乐意将谎言进行到底了。无论怎样,只要能帮助樱子走出阴霾,走出迷惘,便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信,这只白色的蝴蝶开始不知疲倦地在樱子和我之间翩翩飞舞,我已能够从樱子每次的来信中明显地感受到她心中正在悄然复苏的春天般的快乐。春节前夕,樱子在信中无比欢愉地告诉我,她的一篇散文已被一家杂志社刊登了!她说自己长这么大从未这样激动过,毕竟那是她的心血和汗水啊!她还对我说,以后恐怕就不能写信给我了,她要多留下些时间圆她的作家梦了!我回信给她,告诉她我为她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并希望她能永远地幸福快乐!我还将家里的电话号码一并写给她,以便她随时能与我保持联系。最后,我想了想,又提笔写下:让我们两个丑女孩携手并肩,共同努力!

之后很长一段日子,樱子果真再没有来过一封信。但我却能时常在一些报刊上看到署名为樱子的文章,心中会陡然升起一抹甜蜜与欣慰。我相信樱子已学会坚强而从容地走好自己的人生之路,而这部经我一手策划,由两个丑女孩出演,最后圆满大结局的故事片也该悄悄地落下帷幕了。

一个暖暖的午后,却意外地接到樱子打来的电话。一阵沉默过后,听筒里传出断断续续地啜泣声:“……我在网上看到你的文章,上面有你的地址……还有一张你的附照,你不是残疾人……你也不是丑女孩,你有高挑的身材,你还有长长的头发和大大的眼睛……可是……”停顿片刻后,她哭得更凶了:“可是……我仍然要感谢你!感谢你那么用心良苦!你放心,我现在已经变得很自信,因为我已经懂得……自信的女孩才是最美的!”

谎言到底还是穿帮了,我脸上轻滑过的那颗温暖的泪算是为这段故事划上了一最圆满的句号。我想,它应该是一个美丽的谎言吧,因为,它伴着一个濒临绝望边缘的自卑的女孩远离了那些犹如噩梦般郁闷忧伤的岁月,从而更加自信地走向坚强,走向成熟,走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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