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才十五岁，个子刚开始长高，饭量出奇的大。和其他男生一样，有点爱耍酷，头发不长，却非要梳个偏风。从大衣柜前走过时要有意无意地照一下镜子，看到脸上有一块灰忙把他擦掉，然后回忆一下今天同学们看我的表情有没有什么不同，这块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有没有被女生注意，有没有被人议论。
老妈说：“怎么比个丫头还臭美？”
这都是因为长大了，对形象的要求越来越高了，更重要的是——我喜欢上了一个女生。
她叫西西，个子不高，很瘦，就坐在我的前排。上课的时候我常常瞅她的辫子，看着她做怒的脸，眉毛紧皱，小嘴锹得老高，无数次我因此被老师罚站，可“恶习”还是改不了。
也有时候她会拿起书砸我的头，我就会趁机摸一把她的小手。软软的绵绵的，很舒服的感觉。
我们老师有个不太好却有很好的习惯，喜欢我们上课的时候四个人一小组讨论问题。每次这个时候我都开心得不得了，却依旧装做慢不经心的样子和西西的同桌讨论游戏机或者漫画。而她则和我的同桌认真地回答老师的问题。
我有时候问：“西西，将来考清华啊？”
她白我一眼：“谁像你，只知道玩！”
我承认我的成绩不好，可是我暗地里真的在努力学习。我真的很想和她上同一所大学。
那次数学考试西西没有考好，趴在桌子上哭，肩膀一耸一耸的。我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伤心得要命，好象考得很差的那个人是我一样，我有点恨教我们数学的那个矮老头，恨他为什么没有把我和西西的卷子搞错，因为我的成绩比她高出了二十分。
她哭够了才回过头来对我说：“真不公平，我每天努力学习，而你连作业都交不上，为什么你的成绩比我高？”
我故意气她：“人笨还怪别人！”
她没有说话，只是气气地看着我，眼睛肿肿的。
我于是说：“你有不会的题目可以问我，我不会因为你长得难看而不帮你。”
其实，她并不丑，还有一点漂亮。
后来西西开始常常问我题，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些看似复杂的数学突然变得简单无比，而她为什么都不会呢？
高二文理分科她问我：“你学文学理？”
“学理呗！”
其实我是想学文的，因为我猜她肯定学文。可是我那爱喝酒的老爸不同意，我怕挨打就听了他的话。老师说，我是个挺没出息的胆小男生。
没想到开学那天，我却在理科班的名单上看到她的名字。叶西西，三个字就在第一页上。
我一口气跑到班里，看到她和同学一起说笑。
我强压下心里的惊喜，走到她面前挖苦她：“数学学不好还敢学理？”
她凶凶地说：“要你管！”
我们却一起笑了。
我不要脸的想，她也是喜欢我的吧。
那天我收到一封信，准确地说是一封情书。里面用陌生的字体写下一个女生对一男生痴吃的爱恋。署名是：“你猜我是谁？”
我怎么能猜得到！
我故意大声地读那封信，一边偷偷看西西的脸色。我想她会吃醋吧，结果令人失望，她无动于衷地继续看书。
于是我大声地说：“算了，给她回信吧，这丫头挺可爱的！”
她的眉毛这才动了一下。
我的回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陌生女孩：
我实在猜不到你是谁，但还是谢谢你对我的钟情。我真想不通你怎么会喜欢上我呢？我又胆小又自私，也许真是应了那句话：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
写这封信，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也许他没你漂亮，没你聪明，但是她已经在我心里扎根了，拔也拔不出来了。
就是这样，希望你不要猜那个女生是谁，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说了我是一个胆小的男生。
就是回信的全部内容。
寄信的时候我有点犹豫，好不容易有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孩，就这样放弃了，会不会有些浪费？
但一想到西西的脸，我的心就狠了下来。
后来我常常向她炫耀：“看我多有魅力，有女生主动追！”
西西却一脸不屑的笑，好象不相信似的。
她生日的时候，几乎请了班里所有的同学，当然也包括我。
我不停地想：送什么礼物给她好呢？毛毛熊，是不是很多人都送？笔记本，也太俗气了吧？玫瑰花？我没那勇气。水晶？我又没那么多的钱！
最后，我决定送她一个苹果。
一只红红的，圆圆的完美苹果，是我在水果摊蹲了半个小时挑选出来的。
我一直以为，苹果是爱情的象征。我还在上面刻了四个字：生日快乐。那个“快”字上的一点是用心代替的。
她也许不知道苹果的含义，但不会不知道心的含义吧？
结果却出我所料，西西看到这个礼物却一脸的失望和怒气。她问：“为什么是一只苹果？”
我依旧满不在乎地说：“便宜！”
没想到，她把那只苹果扔进了垃圾桶，立刻。
此后，我们再也没有说过话，一直到高三。照毕业照时，我就在西西上面一排，忍不住看着她的头顶发呆。
结果照片洗出来，像是我一不小心闭上了眼睛。
后来听说西西考到北京去了，而我却落榜了，经朋友介绍，在一家公司打工。从此天个一方。
再见面是七年后，我和儿子在路边数汽车，看见西西迎面走来。
一点也没变，还是高中生的青春模样。而我却早已留起了胡子。
我们到一个小饭店叙旧，她忽然问我：“你那时喜欢过我吗？”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默认。
西西问：“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其实我也喜欢你的。”
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
她说：“还记得那封情书吗？是我写的。”
我吓了一跳。
“因为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结果我很开心，你拒绝了我，却在暗示你喜欢上了另一个我。”她调皮地笑了。
我也问她：“你为什么要仍掉我送你的苹果呢？”
“我以为你是随手拿给我的，很生气。本来我以为你会送我一个精致的东西，然后偷偷地告诉我你喜欢我。结果你却……”
“那个苹果是我精心挑选的，”我说“上面还刻了一颗心。”
“真的？”她惊异地问。
然后我们都笑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回来的路上儿子问我：“爸爸，那个阿姨是谁啊？”
“爸爸的同学。”我把他抱起来，“如果将来你喜欢上了一个女生，一定不要不说出来。”
他不屑地吸了吸鼻子，“哼，我才不会那么胆小！”
那就好。
如果你也喜欢一个女生，那么千万不要只送她一个苹果。
也许你觉得那是爱情，而她却以为什么都不是。
别让你的爱情被她扔进了垃圾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