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真拄着拐杖,瘸着一条腿,脸上愈见衰老。妙兴身上背着长枪在指导着一大批士兵进行刺刀搏杀,口中喊着口号,“一,二,三。”对着前面用枯草做的假人捅着。
“师父,你怎么过来了。”妙兴赶紧扶着会真到一旁的椅子坐着歇会。
“闲着没事,过来看看你们训练的场景。”会真揉着自己的那条断腿,望着台下努力训练的士兵眼里满是向往。
“师父。”妙兴看着会真的腿欲言又止。
会真倒是哈哈一笑,拍拍受伤的腿,“没事,好着呢。”
妙兴端起放在地上的水壶给会真倒了一杯水,对台下切切私语停下的士兵吼道:“抓紧时间训练,停下干啥。”
听到吼声,场下的士兵又开始了肉搏拼杀练习。
金乌西坠,晚霞横空,缕缕寒意穿透身上的棉袄浸透在皮肤里。
吃过晚饭的妙兴扶着会真回到方丈室,把会真扶到了床上。刚回去,妙广坐在床头兴奋的把玩着手枪,没有装上弹夹,指着妙华啪啪的点着,妙华则是很是配合的捂着胸口,说着,“我不想死。”慢慢躺在床上,乐的两人是哈哈大笑,打闹成一团。妙成手里攥着短枪,看着黑洞洞的枪口,脑子里面想的却是自己曾经待过的村子里的人,眼中透漏出一股拧劲和疯狂。
看着妙兴进来,妙广和妙华收起打闹的心,盖上被子躺了下去。
“哥,你说我们会死吗?什么时候才能没有仗打。”妙成躺在床上歪着身子看着妙兴问着。
“胡说什么,我们兄弟可是要活的长长久久的。唉!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打仗,才能安生的过日子。”妙兴手枕在脑袋后面,望着黑乎乎的屋顶,“早点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做早课。”
山顶值钟的僧人已经早起,站在钟前念了一小段经文,拉起撞击的木桩,开始敲打着大钟。
当当!
钟声传遍整个寺庙,妙兴睁开眼,外面还是漆黑一片。黎明前的那一刻总是最黑暗无比,即使启明星挂在了天上,遥遥望着众人。
轰隆隆!一声巨响,整个夜空似乎拉开了黑暗的帷幕,亮了起来。
“敌袭,敌袭!”有士兵斜系着扣子,里面的衣物还没整理好,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对着民防团团长妙兴说着。
“打仗,我喜欢。”妙广挎着枪,一脸的雀跃。
妙兴却是一脸悲戚,“确定是哪个部了吗?有没有联系上樊钟秀司令?”
“还没有,司令他们现在在偃师,半个月前就开拔了。据前方的哨兵回来说是石友三部的。”
“行,知道了,你们还有多少军力?”妙兴看着聚集过来的民防团士兵,看着一个个鲜活生命的面孔,心里一紧。
“还有两个团。”来报告情况的士兵犹犹豫豫的说出了剩下的兵力。
“你赶紧通知他们做好准备,发动起周围的乡民,有枪给抢,迎击石友三。”妙兴手一挥,带着民防团就下山走了出去。
炮火连天,夜空渐渐消失,天空中似乎升起了无数个小型的太阳,放射着光芒。石友三的兵力利用着大炮的火力向着登封进发,一对对士兵冲击着。
下了山的妙兴看见了登封县里百姓的惊慌。最初的那一刹那间是可怕的,没有什么比一群惊慌失措的人更可怜了。他们抢着去拿武器,他们叫喊着、奔跑着,有许多倒了下去,这些被袭击的百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相互射击着,有些吓昏了人从这屋子里面跑到那个屋子里面,又跑了出来,不知所措的在战斗中乱成一团,一家人在相互喊叫着。连妇女和小孩也牵卷在其中。呼啸着的炮弹拖着长长的光芒划破了夜空,枪弹从每个黑暗的角落里放射出来,到处是浓烟和火光。
一个女的靠着一堵墙坐着再给她的孩子哺乳着,她的前面是一名士兵,一条腿断了,也靠在墙上,一面流血一面镇静的给枪换着子弹,向前方黑夜里放枪。一个孩童炸断了身子,下半身已经找不着了,胸腔里的肠子半拉在地上,地上一片血污,那个孩子还在喘着气,嘴里喊着疼,十根手指在地上抓的秃噜的只剩下骨头。
一个骑兵连通信班想要闯出去通知樊钟秀司令,但是在炮弹飞来的那一刻,马儿也惊跳起来,人们践踏在受伤还未死亡的人的身上,底下一片呻吟声,士兵和军官相互找寻着掩体,准备于来犯的敌人决一死战。
妙兴夹杂在其中,浑然呆立,战争居然是这样残酷,他只杀过土匪何时参加过战争。妙成拉了他一把,躲进一间半塌的民房,语气焦急,手指直抖,“你干什么?不知道站在那很危险?”
话音还没落,又是一颗炮弹袭来,半面城墙倒塌,露出一个大大的豁口。
“来人,妈的,谁敢退,老子枪毙了他。”守在墙边的那个团的团长手里握着手枪,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士兵怒吼着,“守住,等待大帅的回来,到时我们就可以给他们包个饺子。”
“冲啊”石友三收下的几个师集中兵力在炮火的掩盖下向着豁口冲锋而来。
一缕晨辉斜照而来,照射在整个大地,满地的血污更加晃眼。
回过神的妙兴带着民防团的士兵跑了过来守在豁口处。炮火耀眼,阻断了妙兴他们的视线,天空全是铁片的乱哄哄的声音,在妙兴的头顶上许许多多巨大的铁块爆炸开来,纷纷坠地。天空下,向暴雨来临时那样漆黑一片,炮弹向四面八方投射出青灰色的光芒,在那里可以看见的世界里,田野在摇晃,下沉溶解,无限巨大的空间在抖动着,东方,是极其剧烈的爆炸声,南方是子弹横飞,在天顶,则是一排排开花弹像是没有底脚的火山一样。
在这地面上,什么都没有天上的云和地底出来的云混合在一起,在地面散落布开。
守卫的团里配备着一门山炮,开炮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之前还跟着妙兴练过大刀搏杀。他一丝不苟的盯着前方冲来的士兵,镇定的开着炮,团长赞扬了他一句,只是在巨大的炮火声下也听不清是什么,他腼腆的笑了一下,又回过头继续瞄准开炮。一个巨大的铁炮弹打在他的周围,城墙掩体脱落,他裸漏在城墙上,就像是一个没有穿衣服的姑娘一样刺眼。突然那个开炮的小伙子嚎叫了一声,一颗子弹正打在他的眉头上,在两颗黑色的眼睛当中,仿若是又开了一只黑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