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长洲,江西鄱阳人,那时年岁二十,高中三年级。
高三下学期开学不久。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群学习的傀儡静静的在那硕大的灯火通明的教室做着自己的习题时,班主任行色匆匆的走进了教室,像是便秘不畅的蜡黄的脸上充斥着一种莫名的烦躁。
“你们有谁知道黎长洲发生什么了吗?”带着九分恼怒,一分疑惑的一句疑问句从他的口中飞出,飞乱了那种属于傀儡世界的寂静的秩序。
所有的傀儡带着十分的疑惑不解的抬起头,不解的看着班主任那屎黄屎黄的脸,却是不做声。
班主任看着懵懂的我们,蜡黄的脸上突然又是有了一种疲倦,“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突然要退学去做和尚,现在在宿舍里念佛。你们有人知道他怎么了嘛。那个神经病。”
黎长洲因为脸很大,我们叫他包子,现在把他和佛这种宗教联想起来,笑起来的他确实挺像弥勒佛的。
包子高一到高三上学期结束都是一个异常勤奋的人,成绩一般在前十,他看上去并没有比我们这些成绩中等的人好到哪里去,可是他总是用想法去做一些事,用一种高于我们许多的思想去支配现在的生活,就像一个念完三年高中,在大学里混了两三年的人重新去念高中,有一个很完美的规划。
包子时不时的展示出他骨子里的那种牛脾气,让我们这和牛很像的班主任很是喜欢,有一种英雄惜英雄,蛮牛惜蛮牛的感觉。
所以此时,班主任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包子那和他一样的牛脾气如果决定出家,该怎么把他劝回来呢,在这高考即将到来的学期,他怎么突然就犯傻呢,一切该如何办呢。
看着还是一脸无知的我们,班主任黯淡无光的黄脸又是沉重郁闷了几分,“你们有谁和他玩的比较好吗?去他宿舍劝劝他吧,这种关键时刻,我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离开我们的团队。”
安静的人群出现了一些骚动,早就无聊的想要摆脱这属于傀儡的晚自习的我犹犹豫豫,扭扭捏捏的站起来,“老师,我去!”
班主任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有人吗?多几个人一起去吧!那神经病脾气倔!”
接着,在我的眼神鼓励下,十里风,刘建斌,等几个平时很喜欢玩包子的人都是站起来,准备前去。
班主任满意的又点了点头,眼神之中有了一丝希望,但是更多的还是对他的小牛的担心。
五个人,踩着轻柔的风,披着皎洁的月,怀着轻松搞笑的心情离开了那个属于傀儡的教室,漫步悠悠的朝着包子的宿舍走去,好不惬意,没有丝毫的对他的担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搞笑,包子居然可以把班主任逼到这一步,该不是私生子吧!
不大的学校,虽然故意放慢了脚步,还是没一会儿就到了他的寝室门前,敲门进去,却是发现他煞有其事的双腿盘坐,就像那电视剧里大师傅做功课时一样的姿势,手上拿着一本观音心经,颇有趣味的观看者,而他的母亲却是在一旁静静地坐在床前,眼神里比班主任更加的黯淡。
我们几个也是压抑起了内心的笑意,对他妈妈很是礼貌的说道,“阿姨,班主任让我们来劝劝他,没事的,你别担心!”
他妈妈抬起头,眼神之中没有感激也没有别的,就是依然的黯淡,“那你们聊吧,我出去走走。”
轻轻地脚步,轻轻的话语,轻轻的关门,轻轻的离开。
看着那一脸无喜无忧,确实很像一尊佛的包子,回忆他母亲的那种悲伤,我们或多或少的都是感觉到了一点,包子出家的决心。
后来我们开始认真的对他劝说,各方面,各角度,各层次的给他剖析现在的局势,他却是始终看着手里的书,时不时的对我们双手作揖,“阿弥陀佛”。
唠着唠着,在我们也觉无趣之事,门外却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六十个人的班上一下子又是来了一半,把他宿舍外却是挤了个水泄不通,有的人走进来和他说了几句,劝了几句,有的人看了看盘坐的他,笑了笑又是回到了教室,有的人却是在人流里走来走去的逛着..
而我也是发现包子的妈妈并没有出去走走,而是一直站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夜,那一刻我觉得包子是很不孝的。
最后,在晚自习快要结束的时候,十点十分,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的努力下,结合我外婆信佛时了解到的一点佛的皮毛,加上另外两个路人甲乙的助攻,他被我拽回了教学楼,在教室之外把他交到了班主任的魔手。
看了看那许多依然埋头苦学的傀儡,想到了自己,摇了摇头,无奈的走进了那个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的教室。
在劝说包子时,说了很多话,自己却也是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些东西,一些我非常需要却缺少的东西。
勇气,我是一个只有梦想,没有勇气的人,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没有勇气去打破一些东西,去挑战一些东西,去尝试一些东西。
暂且不提自己。
第二天早自习时,在我的追问下,包子说道,他还是会来教室的,可是已经和班主任定下了君子协议,下了早自习你就知道了。
果然,早自习之后,班主任答应了让他把桌子拉倒了最后,让他一面两面环墙,把自己藏在了教室最后的那个角落,而再之后,所有人都去吃早饭时,班主任私下找到我,商量着我能否坐包子的旁边去,再多劝劝他,他现在虽然来到了教室,但还是一心修佛,你去他旁边多帮帮他诸如此类。
第一次看到班主任对一个学生这么好,比对班级第一的学生还要好,很让人羡慕。
兴高采烈的我故作姿态,犹豫了几秒,很是慷慨激昂,义正言辞的答应了将自己搬到那个地方,去拯救那迷途少年。
班主任很难得的夸了我这个差生几句,我笑而不语。
对于我的这些拍马屁的举动,不知道是否会被那些瞧不起班主任走狗的人鄙视,并不是想要班主任的笑容和夸奖,只是我早就厌恶了这高三下学期的学习,我喜欢那个与班隔绝的角落。
之后的日子是我高三很快乐的日子,是包子潜心修佛的一段日子,是我们友情更进一步的日子,是我成绩越来越差的日子。
从坐在那个角落开始,包子两面环强,一面书挡,一面我挡,他就真的在那个挤满了六十多人的小教室隔离出去了,老师讲课的声音,同学讨论的声音,他都听不见,甚至,一天都不需要上一次厕所,那几个月,天天如此。
那些日子,我看着他在数学老师讲习题时他抄着一遍又一遍的达摩咒印,看见语文老师叫我们读书时他读者一遍又一遍的观音心经,看见英语老师在四处走动观察我们默写时他转动着右手的佛珠默念着一遍又一遍的无名佛语..
总之,时不时羞愧与花钱送我上学的父母还会认真听讲的我,看着那个没有花费一丝一毫时间学习高中知识,而是将所有都是奉献给佛法的他,我觉的我还不是最对不起父母的。
脱离老师总复习的我们,我的成绩在一步一步的下滑,稳而不快,不知不觉,没有吸引到那些把目光只置于前十的老师的注意;而他,成绩却依然的挂在了前十,时不时的还会进入前五给所有老师尤其是班主任一个惊喜..
当然,旁边有个这样的他让我有点羞愧了。
后来的日子,他在淘宝上买了一个黄色的蒲团,下课时便是钻在桌子底下,坐在蒲团上打坐念经,下课时回到位置上超净念经,当然,时不时他会在蒲团上睡着,然后上课时依然在桌子底下坐着,当然老师不会发现,或者说老师发现了也不会管,他成绩好,所以可以在老师的世界里胡作非为。
最后的最后,他高考比我高了七十分,是班级前五,去了一个重点的985学校。
然后,联络变得非常少,清心寡欲的他或许不是很需要朋友,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他一些消息,暑假寒假没有回家在庐山的东林寺去修行了,在学校研究生图书馆占了位置,每天除了上课的时间都是去抄佛经,等等等等。
他高考的成绩却是一个始终打击我的阴影,一个学期没有学一点的他比那个偶尔还是认真学习的我高出那么多,可能我真的很笨,质疑自己的智商。
我依然为人事累,而他已然他山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