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国京城,丞相府祖宅。
时值夜晚,天上没有星子,更没有月亮,漆黑地像一个大洞,忽然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哇啊~哇啊!”婴儿响亮哭声响起,夹杂着风声,雨声,穿透产房。耀眼雷电划破天际,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惊雷,震耳欲聋。电闪雷鸣之际,婴儿的哭声更加响亮,响彻九重天。
婴儿在接生婆手中啼哭,奋力挥动小胳膊小腿,婴儿脐带已被剪断,身上血污已被清洗干净,白嫩可爱小身子不停挣扎着,哭声中满是郁郁不平、威武不屈之气。那幅架势,好像不只是对这恶劣雷电风雨不满,要踏破苍穹,对老天造反,唯恐天下不乱。
“恭喜恭喜,生了个小姐!老婆子接生三十几年,这么标致的小姐还是头回见,可真俊!”接生婆乐乐呵呵地说道。
产房外耀眼白光一闪而过,夜空中划过一道美丽弧线,宛如矫健白龙,又似出鞘利剑。“轰隆隆,轰隆隆”雷声,天崩地裂一般,惊魂动魄。
“这孩子真不会挑日子,拣了这天气出生。”接生婆心里嘀咕:“哭声还怎么响亮,可惜是个女儿身,要是个男儿身,长大了必定不凡。”
产床上躺着一名绝色妇人,五官精致,漂亮,透着雍容之气的脸上此时白无血丝,恍若透明,令人心生怜惜之感。
“孩……子……”妇女嘴唇翕动着,她躺在床上,艰难吐出两个字。
她声音细如蚊鸣,接生婆还是听到了,似有所悟:“夫人,你是想看孩子是不是?快,快把孩子抱过来。”
突然肚子里又是一阵阵痛,妇人捉紧了接生婆的手,喘着粗气道:“好像还有一个!”
“啊?!”接生婆傻眼。
“啊——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丞相夫人疼得大声喊道,身子重新躺了下去。
“快来人!快来人!夫人尚未生产完毕,快,快准备接生!”接生婆满是激动之色,急声得吩咐兀自发愣的丫鬟。
在产房外来回踱步的相爷,在外间听得不甚清楚,又是好奇又是焦急,却不见人出来,忍不住高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位眉清目秀、妇人打扮青年女子赶忙走出门来,眼中含着热泪,又是惊喜又是欣慰地对他福了福身道:“丞相,夫人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尚未生产!”
妇人的话音刚落,一名骑马的侍卫忽然冲上来了。
“相爷!”来人疾驰苏丞相的面前,从马上跳下,“咚”的一声单膝跪地,脸色煞白,抱刀大声说道:“不好了!江家老夫人在来看夫人的路上摔了一跤,在一刻前不幸去世。”
“那不正是大小姐出生的时辰吗?”那站在产房门口的青衣女子喃喃低语道,忽然意识到什么,慌张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什么?你说什么?!”苏丞相面色极为难看,摇摇欲坠,声音几乎在颤抖,似乎想起丞相府多年前流传下来的魔咒,瞳孔收缩。
双生必亡,天煞孤星,凶煞命格,祸国殃民,百年难遇。
苏丞相脸色煞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眼底更是涌起一丝厌恶和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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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天气极端恶劣,闪电打雷,风雨交加。不过顷刻间,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带着滚滚天雷鸣,那墨似的云好似随时把天空压断,产房外的两个丫头吓魂飞魄散,紧紧抱一起!
产房内,寂静半晌,苏丞相阴沉开了口,“溺死!”
丞相夫人不敢置信抬头,什么?
“溺死!”暗哑却又不容置疑。
电闪雷鸣之际,丞相夫人跌坐地上,怀中紧紧抱着小女婴不放,那小女婴便是刚刚出生的大小姐。
小女婴方才本是大哭大闹,这会儿奶娘才给她喂过奶,闭着眼睛睡很甜美。她才出生不久,脸孔只有梨子大小,鼻子、嘴巴都只有一点点大,惹人怜爱。
丞相夫人抱紧襁褓中小女婴,扑到丞相跟前,“老爷,您看她一眼!她是您亲生孩子,身上流着苏家血,老爷您的血!”看她一眼,您还舍得么?
“正因她是苏家血脉,必须死。一身煞气,百年祸星。她凶煞的命格注定不能存活于世!”
那一瞬,丞相夫人看到丞相眼底的浓烈杀气,她一愣,一丝凉气直逼脚底。
丞相夫人心中绞痛,瞬间什么都明白了,“老爷,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丞相夫人声音颤抖,满是恐惧,害怕事终究还是来了。
“溺死!埋在昆仑山脚下墓地。”苏丞相重又说了一句,疲惫闭上眼睛,转身向里,再不回头。任凭外面如何风吹雨打,雷电交加。
昆仑山乃北冥王朝第一山,气势磅礴,伟岸高贵,宛如一条巨龙盘旋在天际之下,放眼望去,浩瀚连绵,与天相接,传说昆仑山非常神秘,今昆仑山脚下墓地乃是埋葬恶贯满盈的死犯,大家族里处死的奴仆,无族无家之人,那是充满了怨念和恶灵的墓地。
丞相夫人眼泪无声无息一滴一滴落下,打湿了怀中丝绸怀抱襁褓女婴。小女婴天真无邪睡颜映入丞相夫人眼帘,丞相夫人心纠了起来,泪眼朦胧地看着怀里的小女婴,她是来投胎做人,不是来寻死!
丞相夫人迅速盘算了下,一手小心抱着襁褓,一手抽出帕子擦去泪水,毅然地对着青衣女子道:“祁嬷嬷,她是苏家之女,即便是死,也要死苏家!岂可葬在那腌臜之地,那绝不会是我儿埋骨之所!”
祁嬷嬷弦歌而知雅意,心里却是一片悲切,决定把残忍的事实告诉了她,“夫人,您请节哀,江老夫人已经去了!”祁嬷嬷一阵咽咽呜呜道。
她的话让丞相夫人眼前一片漆黑,嗓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任凭外面如何风吹雨打,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想知道,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奴仆们早就吓傻了,哆哆嗦嗦地避了出去。
有人拿了个大食盒,那小人儿犹不知自己死期已近,在雷鸣之中仍旧发出两声“咯咯”笑声,小人儿在丝绸之中挣扎蠕动,仿佛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游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丞相夫人脸色煞白,脸色颤抖,没有一丝血丝的双手颤了颤。
她精神恍惚,一把从祁嬷嬷手里撸过小女婴,举过头顶,狠狠地往地上摔去。
小女婴刚脱离丞相夫人的手,“不!”她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砰!”小女婴坠落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白色的丝绸上有血渍溢出,包裹之内再也听不到那小女婴丫丫笑语。
“哈哈哈……”此时,回过神来的丞相夫人发出一声痛哭,抱着自己的头往地上一跪,她一跪,屋里的奴仆全都跪下了。
丞相夫人头重重得磕在地上光洁冰凉的青砖石上,行无此头地之礼,她悲恸痛哭。山河至此才开始呜咽。
小女婴的身子被丞相夫人抱在怀里,鲜血从丝绸里溢出,已经看不出裹着小女婴的丝绸是什么颜色。
只看到满地的红,红得浓烈。
山河呼叫,悲鸣蹦出,带着无尽的悲恸,从九重山河翻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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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是一片可怕的黑暗,像贪婪魔鬼般似要将整个世界吞噬掉。忽然间,闪电腾空升起,霎时照亮整个天地,照亮大雨中吃力挪动脚步几个身影。刹那后,电光消失,天地重又连为一体,风雨中人,被无边无际黑暗笼罩着……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四个莫约二十来岁穿着雨衣的魁梧男子,他们都穿着统一的青色粗衣,在路上急速的走着。其中一个男子又惊又恐地念着往生文,左手提着个大食盒,右手拿着琉璃灯笼,走在最前面,另外三个走在他后面的男子肩上都扛着铁铲。
四周漆黑一片,还能看见坟头前荧荧鬼火在半空中飘移着,几人只觉得阴风阵阵,雨滴打在他们身上,只觉寒气直透进骨头里。
“呜呜……呜呜呜……”本来寂静得可怕的墓地来传来阵阵的呜呜呜声,似泣似怨,似男似女,似鬼似魅,几个魁梧男人吓得腿脚直打哆嗦,完了,完了,该不会是遇上怨鬼了。
忽然一个无影脚猛然朝走在最前面手拿大食盒男人屁股上踹去,“王李子,你有病,好好端端地干嘛踹我屁股?”他嘀咕着对后面的骂道。
“你才有病,我离你有一丈的距离,又不会长腿功,如何踹你?”走在李三后面的王李子郁闷地说道。
李三右手上的琉璃灯笼忽闪忽闪的发出昏暗的光芒,四人走路的声响和说话声在这空旷的墓地放大的有些恐怖,莫名地让他们有些发毛。
“是谁……打扰了我的睡眠……”这时四周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似女似男,似鬼似人,李三四人顿时惊得三魂去了两,七魄跑了三。
“你……你是谁……快出来……不要装神弄鬼的……”走在最前面的李三拼命地抑制住内心的恐惧,大着胆子哆哆嗦嗦道。
他喊了一声,别说是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而他惊恐的声音在寂静的墓地里,被无限放大,听在耳里分外渗人。
他不敢在喊了,四人都默默地往后靠拢,不敢再往前走,那伸手不见人气的黑暗墓地里,仿佛藏着什么不怀好意的东西。
李三此时心里懊悔万分,脸上满是戚怆悲愤,早知道把家里头的压低箱——红色裤衩穿上,听说那东西邪乎得很,可以辟邪。
心念转动之下,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哭丧着脸,抱做一团,腿脚直打颤,互相寻着安全感,可是这点安全感还没维持多久。
呼——
一阵冷风从四人的后背刮过,四人激灵灵地打了冷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别……别怕……是……是风而已。”王李子这样安慰其他三人,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不信。
偏偏这时,耳边又冒出一个声响,四人惊恐的转身,向后背看去,寻找着出声的地方。
这时,他们看到身后一个白衣身影,披头散发地向他们慢慢飘来。
之所以说是飘,是因为他们根本看不到那“鬼”的脚,他低着头,乌黑的长发瀑布一样垂下,将脸全部都遮挡住,看不清他的样子。
看到那个“鬼”飘向他们,四人吓得瞳孔瞬间收缩,今天的诡异事件实在太多,忽然想起食盒里小女婴。
耳朵里回荡着苏丞相的话,天煞孤星,凶煞命格,祸国殃民,百年难遇。
拿着食盒的男人大惊失色,扔下手里的烫手山芋大食盒,食盒滚了两滚,露出那个如瓷器般般漂亮的女婴,女婴闭着眼睛躺在地上,鲜血像红绸一样在女婴身上铺开。
黑暗的夜,诡异的死婴,令人毛骨耸然的声音,恐怖的无脚白影鬼。
那四个魁梧的男人吓得扔掉了手中的东西,两腿抖个不停。
有个圆圆的东西骨碌碌地滚到李三脚下,黑红的液体从那个圆圆东西里流出来,眼里发出两束绿幽幽的光芒,转动了两下,直看向他。
李三浑身上下冰凉,半点动弹不得,忍不住发出一声呕吐,另外三个男人抓起李三哆哆嗦嗦地跑远了。
这时,朦胧雨雾中走出一个体态修长,披头散发,白色衣袍,走起路来歪歪扭扭,像喝醉了酒一样没有精神,腰挂酒葫芦,头发乱蓬蓬的,有几缕白发,在黑夜里飘着。衣服也是穿得邋里邋遢,面上胡渣隐隐,魁拔而沧桑。
耸拉着脑袋,蹲在地上,将孩子抱起来,孩子手臂垂落下来,露出洁白的手腕和一枚红得浓烈的胎记。
那人看着在雷雨中的女婴,叹了一口气:大雨闪电,必出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