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时期,有许多著名的医家,在理论与实践中取得了突出的成就,他们医术高超,医德高尚,堪称“儒医”。
(一)许叔微
宋代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妇人无故悲泣不止,经过许多医生治疗都不见好转,她的家人认为一定是鬼怪附身,请了很多道士做法事,最终也没有什么效果。后来,就有人向这家人推荐了一位名医。
这位医生到了以后,仔细分析了一番症状,说:“此并非鬼怪所为,是肺气虚的缘故,治疗应当补益肺气,若肺气充足,悲泣自然会停止。”于是下了个处方,用甘麦大枣汤(甘草、淮小麦、大枣),连服十四帖而愈。有人请教他,既然是肺气虚,为何不用补肺的药而用补脾药呢?医生答,这就是 “虚则补其母”的道理。肺属金,脾属土,土能生金,所以补脾就能使肺气充足,从而治疗患者悲泣不止的疾病。周围的人听了以后,都对这位医生高超的医技大加赞赏。这位医生就是宋代著名的儒医——许叔微。
许叔微,约生于北宋元丰三年(1080年),卒于南宋绍兴二十四年(1154年),字知可,南宋真州白沙人。自幼学习儒学,绍兴二年,也就是许叔微53岁时,中进士,曾官至徽州、杭州教官及翰林学士,人称“许学士”。在他11岁时,连遭家祸,父亲染上时疫而亡,母亲悲伤劳累过度,患气中(厥)病,被庸医误治而死。百日之内,父母先后因病去世,对于年幼的许叔微来说无疑是莫大的打击,他悲痛万分,同时深感医道的重要,因此,在习儒之外,“刻意留心方书,誓欲以救物为心”,最终许叔微成为了一位医术精湛的医家。他为人诊病,从来无问贵贱,悉心治疗,而且一生不计报酬。
许叔微还打破了“医人不自医”的说法,治愈了自己的疾病。年少时他读书十分刻苦,不论严寒酷暑,每天都要读书到深夜才上床入睡。他在伏案写字时总是习惯向左倾斜,临睡前又喜欢饮酒两三杯,睡觉时也经常向左侧卧。起初也没有什么异常感觉,可数年后开始有了变化。饮下的酒像是从左边下去似的,胃中会发出“漉漉”的声音,胁肋部开始疼痛,饮食也有所减少。每过十几天必定呕出一些又酸又苦的胃液,甚至夏天也是左半身不出汗,只有右半身出汗。为了治疗这种病症,请了许多名医,服了不少药,都没有效果,即使在一段时间内得到缓解,过后还是要复发。为此他感到十分苦恼。
后来,许叔微刻苦学医,并对自己的病情作了详细的研究,认为此病主要是“湿阻胃”所引起的。于是对其他药物一概不再服用,只选择了一味苍术来进行治疗。他将苍术研成细粉,另外再用生麻油半两,大枣15枚,放到苍术粉里搅拌后制成药丸,每天用盐汤送服50粒,以后逐渐增加100—200粒。说来奇怪,自从服药后,各种症状都有所减轻,胃肠功能好转了,胁下的疼痛也消失了,精神大振。此后,他坚持长期服用,直至痊愈。苍术的功效,许叔微自己得到了亲身的体验,便将此方编入到他所著的《普济本事方》一书中。
苍术的燥湿之功,历代本草方书都有很详细的记载。除此之外,还有值得注意的一点,苍术有明显的明目作用。许叔微服用一段时间的苍术以后,便觉得眼睛突然明亮了许多。本来在灯下看书、写字常感到眼睛昏花,到此时即使书写细小的楷书也不再感到困难了。这正是因为苍术具有明目的功效,可是用当时的中医理论是无法解释的。现代医学解开了这个谜底,原来苍术含有大量的胡萝卜素,能转化为维生素A。对于缺乏维生素A而引起的夜盲症和角膜软化症,一般单用苍术就有效果,不过剂量应该加大,每日使用苍术50克煎水分三次服。如果与猪肝或羊肝蒸煮服食,则效果更好。
许叔微医术高超,救人无数。有这样一则医案:有一位姓董的人患病,心神不宁,惊悸多梦,整夜无法入睡,自述“每卧则魂飞扬,觉身在床而神魂离体”,请了很多医生,都认为心主神明,是心病所致,但却久治不愈。而许叔微诊断以后说:“从脉象上看,应是肝经受邪,并非心病。肝经因虚,邪气袭之,肝藏魂者也,游魂为变。平人肝不受邪,故卧则魂归于肝,神静而得寐。今肝有邪,魂不得归,是以卧则神扬若离体也。肝主怒,故小怒则剧。”于是处方真珠丸和独活汤。前者可安魂息风,后者能祛风养血。二方配合应用于肝经受邪的失眠症,一个月就可以完全治愈。许叔微的这种论治对后人在辨证方面有很大的启发。
还有一则医案,有个姓郭的有钱人感受风寒,体温升高,头疼,怕见风,同时还兼有大便不通,腹胀得要命。由于家里比较富有,便请了好几位医生。可没想到医生多也不是件好事,医生之间对于疾病的治法出现了分歧。一位医生很有把握地认为这是大柴胡汤证;另一位则显得更有把握地认为应该用大承气汤下之;而第三位也不示弱,认为应该用蜜导之法。他们三人一直争论不休,难分胜负,可病人哪里受得了呢!这时有人想到了请许叔微来看一下。许叔微诊过脉,询问完病情,说:“这是脾约证,应该用仲景的麻子仁丸来治疗。”家里人一听,又多出一种观点,于是用疑虑的目光看着许叔微。而许叔微则肯定地说:“张仲景说过趺阳脉浮而涩,浮则胃气强,涩则小便数,浮涩相搏,大便则硬,其为脾约,麻子仁丸主之。”在许叔微的声望和坚持下,病患决定服用麻子仁丸试试。服后当天晚上,这位姓郭的病患就感觉舒服,大便也通畅地排了下来,然后又出了一身的汗,很快外邪就解了。病虽好了,可许叔微却高兴不起来。为什么呢?因为许叔微想到了一个问题,就是《伤寒论》中很清楚的脾约证,为什么那三个医生会把握不准呢?于是他想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其他的医生,希望医术高超的医生能越来越多。想了许久,终于,许叔微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那就是编歌诀。他将自己学习《伤寒论》所总结出来的辩证治疗方法,全部用歌诀的形式写了出来,编成了一部《伤寒百证歌》。他还将自己治疗伤寒的医案整理了90个,汇编成集,即《伤寒九十论》,其中详细地描述了每一例病案和治疗过程,阐发了自己的临证经验和处方用药的心得体会,论述相当精要,成为后世学习《伤寒论》的重要参考书。此外,许叔微还著有《伤寒发微论》,是他的一个论文集,里面提出了很多他自己学习《伤寒论》时的一些思考。
以上三部著作《伤寒百证歌》《伤寒发微论》《伤寒九十论》(被合称为《许氏伤寒论著三种》),全面反映了许叔微在《伤寒论》研究方面的成就,学术价值极高,可以说是从临床角度研究《伤寒论》的一个里程碑,为后人运用经方治病开创了崭新的局面。他一生的著作颇丰,还有一部《普济本事方》,也备受后世医家的推崇。叶天士就对许叔微大加赞赏,并把《普济本事方》视作枕中秘籍。这部书辑录了许氏平生全部所验之效方,附有病例,能够结合临证,独出己见,阐述自己的心得体会。此外,许叔微还绘制有《仲景三十六种脉法图》,直接用于医学教学。并著有《治法八十一篇》《翼伤寒论》等书,可惜均已佚失。
在中医学发展史上,许叔微堪称“伤寒临证大家”。他一生十分推崇张仲景,对《伤寒论》研究极深,重视辨证施治,强调:“伤寒治法,先要明表里虚实,能明此四字,则仲景三百九十七法,可坐而定也。”清代徐彬在《伤寒方论》中说:“古来伤寒之圣,唯张仲景。其能推尊仲景而发明者,唯许叔微为最。”此外,他还对脾与肾的关系提出了独到的见解。他重视脾肾在人体的重要作用,认为脾是运化水谷、化生精微以营养脏腑的器官,而肾为一身精气之根本。同时他更重视肾的作用,认为若肾气不足,真气虚衰,脾自不能消化食物。所以补脾须先补肾,他的这一观点对后世严用和提出“补脾不若补肾”有极大的启示作用。而明代医家张景岳、清代医家叶天士也多受其学术思想的影响。
许叔微的学术理论超凡,而且医德高尚,是宋代儒医的典型代表之一。
(二)朱肱
朱肱,约生活在11世纪至12世纪间,字翼中,号无求子,晚号大隐翁。宋吴兴(今浙江湖州)人,宋哲宗元祐三年(1088年)进士,但无意为官,隐退而酿酒著书,其间尤其对《伤寒论》深有研究。他隐居期间,正值朝廷重视医学,到处寻求精通医术的人,于是朱肱被征为医学博士。后因书写苏东坡的诗而被牵连,贬于连州(今四川达县),次年召还为朝奉郎提点洞霄宫。因曾官至奉议郎,故有“朱奉议”之称。
朱肱潜心研究伤寒二十年,先于大观二年(1108)著成《伤寒百问》6卷,类聚伤寒条文,将其各证分类,以问答体裁叙述。政和元年 (1111年)重加校正,张蒇为之作序,终成20卷,更名为《南阳活人书》。政和八年(1118年),因各本刊误颇多,且证方分卷,仓促难检,于是朱氏又重加修改印行,成为最后的定本。此书在宋代已经名扬于世,达到“只知有活人书,而不知有长沙之书也”,是研究《伤寒论》比较早的著作之一,影响极为深远,历来被医林所推崇。清代医学家徐灵胎在 《医学源流论》中评曰:“宋人之书,能发明《伤寒论》 ,使人有所执持而易晓,大有功于仲景者, 《活人书》为第一。”而张蒇将华佗赞扬仲景“活人”之语,用作朱肱的书名,正是名至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