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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少年的游玩地

(一)花儿市和庙宇

从蒜市口曹家的小院往外走,四个方向都有不同的境界。

先说往北走。往北走不了几步,就来到了花儿市。花儿市不是一处售卖花卉盆景等观赏植物的市场。那“花儿”是指民间手工艺,即用绒绢等材料做成极为精美的首饰花朵以及凤鸟蝴蝶等。这种种“相生花”,精致得如同鲜活的花鸟一般。还有千姿百态的吉祥图案。那时的妇女,是必须讲求梳妆仪容的,头发须梳得油亮,一根头发都不许松散,上面插戴着金银珠翠等饰物,可是还不能缺少一朵这种花儿——如果不这样,人家会误会,至少以为他家里有了不祥之事。

由于是花儿市,这一带自然也就有专卖妇女化妆的脂粉头油、簪环镯钏、绣花衣裙的店铺,构成了一片芳香艳丽的世界。小雪芹每到此地游玩,便有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感受,使他日后对女性的一切问题都十分留意和敏感。

这儿也有另一种物品引起了他强烈的爱好和赞美,那就是玉。它对小雪芹也产生了极大的吸引力。

这一切,都遥遥预示着小雪芹日后写小说时取名《石头记》,而且这块石头还化成了“通灵宝玉”。

从蒜市口往四周看,大寺小庙,远近为邻,数不胜数。雪芹从小就喜欢游庙。他小时候在南京第一次随着家人外出,就是到织造府东侧的万寿寺,那是他家的家庙;再往北,还有水月庵,都给小雪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上庙,是到香火旺盛的庙宇去看庙会。游庙却可以是寻觅已经荒凉的古寺遗迹,凭吊名胜,怀念前代名流诗客。小雪芹对这两种情景,都深感兴趣。

(二)祭祀泰山的庙宇

在中国,祭祀泰山的庙宇千千万万,这里主要说两座曹雪芹小时候常常去、并对他日后创作产生重大影响的两座庙宇——泰山行宫和东岳庙。

一到泰山行宫,那景象与关帝庙就全然两样了。

那儿供奉的是泰山女神“碧霞元君”。说来有趣,中国的山川之神都是女性。泰山是中国北方最雄伟的山岳,碧霞元君娘娘的塑像表现的却是端庄静秀的东方女性,头戴着穿珠冕旒,身着绣袍,尊贵高洁,而又慈祥亲切。

另一处令小雪芹神往的庙宇便是他家东面的太平宫了,太平宫俗称蟠桃宫,坐落在东边煤门通汇河的南岸。庙里供的是王母娘娘,这座小庙之所以有趣,是因为它包含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其中,最著名的要数《西游记》里描写的“美猴王”的故事,猴王来到天宫,玉帝让他看管桃园,他却馋得把仙桃吃得一干二净,当王母娘娘请了客人来,才知道蟠桃已经一枚也不剩了,大为尴尬。由此美猴王也闯了一场大祸。

这些故事,使小雪芹为之向往。他觉得这座神庙简直就是一座小巧的《西游记》艺术宫!他觉得这比什么玩具都好玩得多。

宫门外临河是一大片空场,平日里这里人山人海,挤满了各种各样的货摊、游艺棚,叫卖声、锣鼓声连成一片。游人如织,络绎不绝,仿佛人间仙境。从崇文门到此,循河三里,都是垂柳,比画还美。这就是人们自己创造的乐园了。

这块地方对小雪芹影响很大,激发着他日后创作小说的灵感。

少年雪芹来到东岳庙,那感受又是与众不同的。他读了康熙皇帝的御笔碑文,才知道此庙于康熙三十八年遭了火灾,皇帝拨了“广善库”的专款,命裕王爷监办,费了三年的工夫,才将庙重新修好,碑是康熙四十一年立的。一进正殿,举目先见一方巨匾,题写着“灵昭发育”,是康熙帝的大字御书。望着眼前的一切,雪芹立即想到,那时正是爷爷在时,家里家外,是全盛的时代。

于是雪芹一层一层地逐个参观:

正殿是天齐大帝,两旁有侍女、相臣、武士。

东西殿为神君、道士、仙官、将军……无不神妙绝伦。

三皇殿,供奉的是伏羲、神农、黄帝。

正殿后是寝宫。当他到了正殿后的寝宫,不觉屏住了呼吸,睁大眼睛——他所见到的是一百多个千姿百态的侍女塑像!这些少女,都美丽可爱,简直栩栩如生。

雪芹惊呆了,脚下不肯移动了。

最后面是玉皇阁。

这些殿阁中,有两层最使曹雪芹惊叹和赞美。

少年雪芹把同在岳庙的“阎王殿”中的“七十二司”和“侍女群”这两个毫不相干、性质完全不同的意象,忽然联系在一起,他产生了一个奇特的想法:七十二司太丑恶了!侍女群太美了!人说七十二司掌管着人的亡魂;我也可以另创一个“世界”,非阴非阳,那是少女们的灵魂归处,由一个美丽智慧的仙姑掌管着她们的“命运簿册”。

雪芹的这个奇想,是一种对世俗迷信的嘲讽调侃,也是对妇女命运的一种最新奇最圣洁而又最沉痛的“社会主张”与“哲学思想”,这是一种与传奇故事相“结合”的产物。他迸发出这样一个灵感,成为他构写小说的契机,也是他天才火焰的展现。

当你读他小说中所写的“太虚幻境”时,你便明白了它的来源竟然是谁也意想不到的东岳庙——山门外有一座引人注目的大牌坊,殿门内两厢分别列着“薄命司”“痴情司”“春怨司”“秋悲司”等众多名目的“分司”,这正是仿照东岳庙的建筑布局而产生的艺术联想与文学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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