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如晦的暮雨不解缤纷景色的风情,笼罩着这座海南东部商埠小城嘉积镇。
在元亨路,一个中年妇女夹着提包,贴在街旁的墙根边躲雨,头上人家的阳台伸出而成的屋檐,能遮住一米来长、二米余宽的地盘,但斜风一紧,雨水仍可逼进来,透人肌骨。
几辆“风采”三轮摩托车驶过,不少人顶着风雨去追赶,但人多车少,有人被风吹雨淋着了,仍赶不上车……
中年妇女正拔动脚,又收步了,叹了口气,抱紧瘦削的肩膀仍贴在墙根,盯着街上飘忽的风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又一个小伙子闪进屋檐来。他喘着气,嘴里咒骂着鬼天气,狠狠地跺着湿了的脚,水珠溅到中年妇女的裤脚,中年妇女避开一步,扭过身去。
雨中,一位身材条直的姑娘朝着屋檐奔来。
她本来打着伞,但伞很小,挡不住风雨的前后夹击,小腿以下全湿了。挤进来后,她躬身挽起裤筒,露出白皙的小腿,撩了一下额前驳乱的刘海,本能地对中年妇女和小伙子一笑,却见小伙子正盯着她裸露的小腿,便忸怩地转过脸去。
最后来到屋檐下的是一位老伯叔。
他年逾六旬,鬓角斑白,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雨衣,却被风冲袭得像一只鼓翼的风筝,瘦小的身躯在雨衣里不住地打颤。
来晚了,老伯叔自然不能像先来的贴在墙根边。他表情冷漠,不朝别人望一眼,静静地站在屋檐边沿下,风一横,他的雨衣不时被雨珠“嘀嗒”地打着。
屋檐下,四个陌路的人静静地躲着风雨,谁也不吭一声。
天边,又闪过一道耀目的雷电,风雨更大,寒意更重。
中年妇女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抱紧肩胛。
姑娘深深地打了一个寒噤,揉擦一下啧啧发痒的鼻子。
老伯叔被摇曳的雨帘呛着,有点透不过气,龟缩着身子。
小伙子迟疑了片刻,然后迎着风雨冲袭而来的方向,一下子跨到前面去,把老伯叔让到墙根。小伙子的背后,老伯叔、中年妇女和姑娘渐渐并排贴紧了墙根。
风,更紧了,雨,更急了,阴晦的天空一时半刻没有晴朗的意思。
小伙子站在屋檐下前沿,头发和前胸湿透了。中年妇女望着他的后颈窝,掏出一条旧皱的手巾……又迟疑地放回提包。
姑娘的手动了,举起小伞,一点一点张开,又一步一步升起,向屋檐前面伸、伸……开去,终于伸到小伙子的头项。
小伙子连连打了三个喷嚏,他摸出一支不算昂贵的烟,可打火机一直打,却总打不起火苗,终于他失望地将打火机抛进雨水中。
中年妇女下意识摸了摸衣袋,但什么也没有掏出来。
“啪”,一朵蓝色的火苗升起,照着到檐下的躲雨人的脸,老伯叔把打火机伸到小伙子跟前,烟点着了,小伙子狠狠地吸了一口……
一股潮湿、粘腻、辛辣的烟雾弥漫而起,中年妇女不由咳嗽两声,小伙子回望她一眼,又无奈地将烟抛进雨幕中。
中年妇女似有歉意,嘴唇嚅动一下,却没有说出声来。
屋檐下又一阵沉默,只听见风声、雨声和自己的心跳声,积满雨水的街面像一扇洁净的明镜,倒映着屋檐下四个陌路躲雨人的影像……
王月旺赏析:
海德格尔又说:“人,要诗意地安居。”他似乎要提醒人们,作家用作品缔建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应该是充满诗意的,没有诗意的世界是没有意义的,也是缺少审美的。人的在作品里的最高追求就是对人性、美、及诗意的追求。诗意在许多小说里,它往往消解了故事性,而创造出另外一番风韵。
《同在屋檐下》这篇小小说。故事截止生活的片面,重点表现了瞬时的场景。因为下雨,众人躲雨。先是中年妇女躲进街边阳台下,接着又一个小伙子,再接着一个姑娘,最后是一位老伯叔。几个人在屋檐下都是陌路人,各心怀鬼胎,可是小伙子给老伯叔点上烟后,众人的气氛一下变了,风雨骤急,人心沉默,互相揪紧在一起。而阳台外面雨流成歌,落在众人的脚下。
在这个故事里,作者一反常态,不是追求故事性,而是刻意在营造一种纪实时间及诗性意境。这种写法让人耳目一新,有如身临其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