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婆常常惦记在县城小镇上农办企业厂的两个儿媳妇。逢农闲季节,她决计进城去,到两个儿媳妇家走一趟。
王阿婆先到大儿媳妇家去。
大儿子长根是小镇农办藤织加工厂采购,常年出门在外,家里只有大媳妇一人,她可是藤织厂的会计,能说会道,内外都是一把手。王阿婆还未进门,大媳妇就满脸春意地迎出来,说:“阿妈,我做梦都惦记你,巴不得你早来,这次来,要多住几天,否则,我就缠着不放你走。”那语气仿佛是胞生女儿一样,说时已将家婆迎进厅堂,扶携着在舒适的沙发上坐下,转身从电冰里拿出冰冻的罐装椰子汁,递上来,把家婆捧得乐颤颤的。
次日一早,大媳妇就把家门钥匙交给家婆,出门时说:“妈,有你在家,我上班就放心,我买的菜还来不及洗,如有空,妈就帮着洗了,肉搁在冰箱里,我若回来晚了,你就自己烧饭,有劳老人家了,过意不去。”
王阿婆听着大媳妇的谦维话,心想,大媳妇怎的一家人说两家话,来了干些家务也是应该的。于是,她便把家什活全包揽下来,整天总是清扫庭院,烧饭煮菜,虽然菜的味道不怎样,大媳妇一点也不见嫌。大媳妇常常在厂里加班,很晚才回来,换下的衣服本来想次日才扔给洗衣机,可次日醒来,已见家婆将衣服手搓水洗……王阿婆就是累弯了腰杆,她也能体谅大媳妇好的难处。
然而,日子一长,王阿婆心里就开始腻味:巴望一个星期只有三天,而大媳妇则希望一个星期能有十天。王阿婆住了多半个月,大儿子长根出差没有回来,心里就惦记起二媳妇,就说要离开,到二媳妇家去。大媳妇还想留,嘴上甜甜地说:“妈,你到二婶那去,如住不惯,就尽快回来,我做梦也会等着你。”王阿婆苦笑着,大媳妇实在忙,但她还是到二媳妇家去。
二儿子长顺是小镇制砖厂的推销员也常年跑在外头。二媳妇则是一名脱坯工。她初见家婆进门时,忙停下手中活计,憨然一笑:“妈,是你来了,长顺不在家,你快进屋歇着,你看我在忙呀,你自己倒水喝。”说罢,又随手捡活计忙起来。
忙完了,二媳妇才招呼家婆一块吃饭,不时还特意把肉夹到家婆的碗里,显得客客气气的。每天,临出门,还说:“妈,你在家歇着,我上工去了。”直来直去,别无他话。
二媳妇比大媳妇还忙。白天忙着往制砖厂跑,有时午天下班时才买菜回来,晚来忙着家务琐事。有时夜深了,还在灯下飞针走线,不知还缝织着什么。王阿婆并不知道二媳妇夜里是几时躺下的,而第二天起来时,二媳妇已上班去了,却已做好了早饭。尽管王阿婆每天守在家里,每顿饭还是二媳妇做,有时王阿婆帮着扫地,二媳妇仿佛就显得不安,王阿婆的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
王阿婆也在二媳妇家里住了多半月,二儿子长顺也始终未回门,便提出回乡下去。二媳妇留她,说:“妈,乡下在闲着,就多住些日子吧。”王阿婆心想,在大媳妇家里,虽然整天忙乎着,但听的都是孝敬的话,而在二媳妇这,却是闲得慌,可又……她回二媳妇的话。“先回去,过了阵子,我还会来。”见家婆很倔,二媳妇也就不强留。
王阿婆去车站,二媳妇去送,一路上,也说不上多少话。
临上车,二媳妇交给家婆一个小包,说:“妈,我赶织了一顶毛毡帽,过些日子天气就会凉了,你就将就戴吧,我脱不开身去孝敬你。”
王阿婆上车坐定,就从小包里掏出毛毡帽看:啊,多耐看密匝的针线呀,原来二媳妇夜里是在为她赶织毛毡帽呢。她心头一热,从车窗伸出头去,想对二媳妇说些什么,但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车下,二媳妇像是忽然又记起什么,说:“妈,我在毡帽里底塞了三百元,回家去,知冷知暖,你就留着用……”王阿婆听罢,翻开帽底,见着几张崭新的钞票,鼻子一酸,泪水漾满眼眶……
车开动了,王阿婆再次将目光抛出车窗,只见二媳妇还站在站台上,向她挥手……
袁炳发赏析:
首先咱们看人物。大儿媳,说得比做的好,二儿媳,做得比说的强。两个儿媳妇没有外貌的描写,但是一定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妇女形象留在你的脑海中,这就是人物的性格,人物有了性格了,读者就会自己描摹人物的形象。
作者是怎么做到的,白描。然后我们就此说开去。我们说小说的写法一定不会绕过形式和内容。说到形式和内容就一定不会绕过各种主义和流派,魔幻还是后现代,先锋还是乡土。这是理论。从实践意义看,有时候全不中用。但是有一条,形式为内容服务,这似乎是陈词滥调,可是管用。这篇就是,家长里短,小是小非,不必大动干戈,可是作者要传达他的好恶,甚至是鲜明态度,哪个是应该表扬和发扬的,哪个是应该批评和改正的,作者娓娓道来,温和又文雅,没有参与自己的意见,可是他的意见是明确的,毫不含糊。
另外就是细节。这篇小小说写出了细节的力量,而细节直通人物心灵那扇真实而生动的窗子。白描、细节,这些关键词营造了这篇小小说朴素的情调和鲜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