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朝廷正在讨论削吴事宜,尚未做出决策时,刘濞听到消息,担心削地将没有止境,最终将导致亡国,有心发谋举事。他听说胶西王刘卬勇武好战,诸侯皆畏惧,于是派中大夫应高前往联络。
应高来到胶西国,对刘卬说:现在主上任用邪臣,听信谗言,侵削诸侯,诛罚严酷,得寸进尺,越来越苛刻无理。吴国和胶西国都是知名诸侯,现在也受到监视和约束,不能自安。吴王身患内疾,二十余年不能朝请,经常受到猜疑,无法自白,谨小慎微,仍然不能得到宽恕。听说大王也因事得罪朝廷,又风闻将有削地的举措,按照常理,罪不当至于此,但是按照现在朝廷的政策,可能最终受到的惩罚不仅仅是削地呢!
刘卬说:确实如你所说,那么,你认为应当怎么办呢?
应高说,吴王自以为与大王同忧,愿意因时循理,牺牲个人以为天下除患,大王以为如何?
刘卬大惊,说道:寡人怎么敢如此呢!主上纵然相逼甚急,也只有一死而已,怎么能够不服从天子,不侍奉天子呢?
应高说:现今御史大夫晁错迷惑天子,侵夺诸侯,诸侯都有背叛之心,人心不安,已经到了极点。而彗星出,蝗虫起,都是天下大乱的征兆,这是万世一时的机会啊。而只有经历艰难困苦,方可以成就圣人。吴王愿以诛晁错为愿,追随大王后车,纵横天下,所向者降,所指者下,莫敢不服。如果能够得到大王一句表示赞同的许诺,则吴王将约合楚王攻函谷关,守荥阳,据有敖仓积粮,抗拒汉军,准备休息之处,等待大王。大王如果能够亲临主持战事,则天下可并,两主分割,不亦可乎!
刘卬说:好啊。
应高得到刘卬的承诺,回报吴王。吴王刘濞仍然以为未必可靠,又亲自前往胶西国,与胶西王刘卬当面约定。
胶西国群臣听说刘卬和刘濞的阴谋,谏阻说:诸侯之地不能当汉帝国的十分之二,为叛逆之举以使太后心中担忧,不是可行之计。现在天下承一帝,尚且都说不易,假令事成,两主分争,将会增生更多的祸患。
刘卬不听劝阻,派使者与齐国、菑川国、胶东国、济南国相约,都得到参与反叛的许诺。
不久,削吴会稽、豫章两郡的诏书颁布,刘濞于是正式约胶西、胶东、菑川、济南、楚、赵诸国一同反叛。
汉景帝三年(前154),史称“吴楚七国之乱”的吴王刘濞、楚王刘戊、赵王刘遂、济南王刘辟光、菑川王刘贤、胶西王刘卬、胶东王刘雄渠的联合叛乱终于爆发。
叛乱发起之初,叛军尚未正式和汉王朝的军队交兵,七国的战旗就已经沾染了血腥。一些中央派往各国的重要官员和反对起兵的大臣都遭到残酷杀戮。吴王刘濞诛杀二千石以下的汉吏。楚相张尚、太傅赵夷吾劝阻楚王刘戊,被刘戊处死。赵相建德和内史王悍谏止赵王刘遂,也被杀害。齐王起先同意起兵,后来又反悔,以胶东王、胶西王为首,两国军队与菑川国、济南国的军队合力攻齐,合围齐国都城临菑。
叛军以诛贼臣晁错,清君侧,“以安刘氏”为名,军势浩大。刘濞举事,闽越、东越也曾发兵追随。据说赵王刘遂甚至还私下派使者请匈奴发军策应。
刘濞倾全国兵力北进,又号令国中:寡人年六十二,亲自作统帅,少子年十四,亦为士卒先。国中凡年龄上与寡人同,下与少子等者,皆动员从军。
吴军调发二十余万人,于广陵发军,渡淮而进,与楚军会合。又派遣使者致书各诸侯国,公布晁错罪状,希望各国合兵诛之。
刘濞宣布此次起兵的原由,是汉王朝有贼臣专权,本无功于天下,却蓄意侵夺诸侯国土地,又使官吏刑讯侮辱诸侯王,对待刘氏骨肉极其无礼,使国家社稷受到危害。他号称吴国可以动员五十万精兵,再加上南越军队随从北上的,又可得三十万人。刘濞部署了各诸侯国军队的进军路线。他还依恃吴国财力之富足,宣布了赏赐军功的等级,能够斩捕汉王朝军队各级军官的,分别给予金五百斤到金五千斤的奖赏,能够招降汉军士吏的,也分别情形给予奖赏。刘濞表示各诸侯国军队对军功的物质奖励,都可以由吴国承担。
刘濞的致诸侯王书,由于有“汉有贼臣”,以及“陛下多病志失,不能省察”的话,明确是以晁错作为攻击目标的。因此一般都把刘濞的这一反叛文书,看作“清君侧”的宣言。
所谓“清君侧”,是说清除帝王身边的奸臣、贼臣。
《公羊传·定公十三年》已经有“逐君侧之恶人”的说法。而历史上“清君侧”之最典型的例子,还是汉景帝时代吴王刘濞以“清君侧”为口号,借诛晁错为名,发动吴楚七国之乱的事件。
“清君侧”,后来已经成为一种历史上惯见的政治策略的定式。唐人李商隐诗作《有感二首》之二写道:“古有清君侧,今非乏老成。”清人孔尚任《桃花扇·草檄》也有“清君侧,走檄文,雄兵义旗遮路尘”的文句。
刘濞“清君侧”的口号提出,是表现出一定的政治策略眼光的。
自汉景帝当政后,晁错确实虽“无功天下”,却取得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特殊的权位。
据《汉书·百官公卿表下》,汉景帝登基当年,中大夫晁错为左内史,次年,左内史晁错为御史大夫。但是《汉书·百官公卿表下》又说,“内史,周官,秦因之,掌治京师。景帝二年分置左右内史。右内史武帝太初元年更名京兆尹。”就是说,晁错在汉景帝元年不可能就任“左内史”一职。《史记·袁盎晁错列传》的说法应当是准确的,即:“景帝即位,以(晁)错为内史。”也就是说,晁错当时具有管理整个京畿地区的权力。
晁错经常向汉景帝提出有关朝廷大政的建议,每每为景帝所采纳,于是“宠幸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深受信用,势压九卿,基本执政方针和具体的政策策略因他的提议多有更改。
当时,汉文帝时老臣丞相申屠嘉心中不满,却又无力改变这一情形,难以压抑晁错的气焰。恰好内史府位于太上庙的外围墙之中,门向东,因出入不便,晁错于是指示在南墙开两门,打通庙外围短墙,从此由南门出入。丞相申屠嘉听说之后,大怒,准备抓住晁错的这一过失上奏,问以死罪。晁错察知申屠嘉的意图,连夜私下求见汉景帝,自我辩解。第二天,丞相申屠嘉奏事,指责晁错凿庙墙为门,请求让廷尉追究处死。汉景帝说,晁错所凿坏的不是庙墙,只是外围矮墙,不足以致罪。申屠嘉不得不谢罪,罢朝后愤愤地对下属说:我应当先斩后奏才对,现在拘于先请示天子,然后处置的常规,竟然被这小子所卖,实在是失误啊!不久,申屠嘉发病而死,晁错因此权势愈大,地位愈高。
一年之内,晁错又升任御史大夫,成为地位最显赫的朝臣。
御史大夫的地位仅次于丞相,而高于九卿。其职责是辅助丞相,总理国政。从制度上说,御史大夫的官位比丞相低,丞相是“金印紫绶”,御史大夫是“银印青绶”,其职能是“掌副丞相”。但是御史大夫的地位却十分重要。御史大夫多是从皇帝左右亲信中提任,所以虽然是“贰于丞相”的副职,但是和天子的关系却更为密切。另一方面,丞相位高权重,皇帝不便随时差使,有时候有些事甚或是不愿差使,而宁愿差使御史大夫。御史大夫的职权和地位仅次于丞相,但是由于主管图籍秘书、四方文报,又熟知法律条文,因此握有考课、监察和弹劾百官的实际权力,这种权力甚至有时可以超越丞相。事实上,御史大夫和丞相,其职权既相辅助,又相制约,所以当时不仅有将御史大夫称为“副丞相”的说法,也有将御史府和丞相府称为“两府”和“二府”的说法。
晁错地位的急速上升,使人难免皇权遭到侵夺的疑心。而他本人“无功天下”而骤得大位,迅速暴发的事实,也容易使朝廷上下以及地方官员们心怀不平。事实上,以“清君侧”作为口号,可以在多数官僚的心弦拨动低沉的一响,于是争取其内心的称许和同情。甚至对晁错深怀信任的汉景帝,也可能从“陛下多病志失,不能省察”一语中读出似乎在批评背后隐含的某种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