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谊的《过秦论》,是最早的以战略眼光较系统地总结秦王朝兴亡的历史,较全面地分析秦政之功过得失的著名政论。司马迁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已经大段引录了贾谊《过秦论》的内容,并且真诚地感叹道:“善哉乎贾生推言之也!”
《过秦论》说秦以弱胜强,终于实现统一,“鞭笞天下,威振四海”,然而迅速败亡,是有历史原因的:“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殽函为宮,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这里所说的“仁义不施”,是指责秦王朝的统治者以暴虐之心与暴虐之术治国,终于导致了不可挽救的政治危局。贾谊还批评说:“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志,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而秦二世又“重以无道”,更变本加厉地推行暴政,“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之宫,繁刑严诛,吏治深刻,赏罚不当,赋敛无度。”以致“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百姓困苦,而主不收恤”。最终“奸伪并起”,“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从高官贵族到平民百姓,人人自危,因此形成了一旦发生变乱,就迅速土崩瓦解的政治局面。
贾谊的这种从政治战略角度发表的批评,与“诏令议下”时为之对答,“人人各如其意所欲出”同样,也得到许多人们的赞同。《史记·淮南衡山列传》引伍被语所谓“绝圣人之道,杀术士,燔《诗》《书》,弃礼义,尚诈力,任刑罚”,《汉书·吾丘寿王传》引吾丘寿王语所谓“废王道,立私议,灭《诗》《书》而首法令,去仁恩而任刑戮”,《盐铁论·褒贤》所谓“弃仁义而尚刑罚,以为今时不师于文而决于武”,《汉书·刑法志》所谓“毁先王之法,灭礼谊之官,专任刑罚”等。实际上都可以看作贾谊上述政治见解的复述。
秦政之失,在于“吏治深刻”与“赋敛无度”,是人们大都注意到的。贾谊特别指出秦始皇“行自奋之志,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的事实,实际上涉及到秦王朝专制政治在体制方面的根本弊病。
贾谊说,“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这样的政权,“亡不亦宜乎?”以为极端专制的秦王朝迅速灭亡,是历史的必然。贾谊还具体描述了秦政的这一特色:“秦俗多忌讳之禁也,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糜没矣。故使天下之士侧耳而听,重足而立,阖口而不言。”言论的严格禁锢,是专制制度的突出特征。不过,这种禁锢并不能平息民众的怨愤,反而会激起更强烈的反抗。正如《过秦论》所指出的:“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