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山之间,环一座稍矮稍小的山,这便是物魂引中看到的景象,却是模模糊糊的轮廓,不见树木,不见居落。
南泽猜不透冷真去往人间做什么,但他预感到很不妙,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先寻到她,而人世的山不知多了仙界几许,八山环一座小山,数目也不在少数,找到后还得一一排除。
两个多月前,一直斩杀不绝的噬仙兽再度侵虐六海千山,作为二重天十八域中的一域,六海千山隶属于天庭,天庭位列仙班的,皆是上古与天地同诞的神仙和封神榜时期因为功勋卓著,从而得到封神飞升的战将或谋士,除此之外,以后有凡人或动物修炼成仙,天庭皆封在十八域以及下七重天,有的成为龙王的下属,管辖一方小海域,有的独拥一座仙山,其间琼楼金阙,舞榭歌楼,玉水碧湖,稀果罕花,应有尽有,美不胜收。
然而,一些由动物化作的神仙,却不怎么规矩,即便修成仙,渴血的本性仍然难以根除,或者试图多占据几个山头成为千山之王,或者意欲增强自身的仙力,天地之间多猛兽,张牙舞爪,凶神恶煞,或飞或潜,生吞活人,无所不能,这些各怀目的的神仙便想了一个好法子,将自己的魂魄融于凶兽体内,操纵凶兽的意志,通过这样的途径残食仙人。
融入仙人魂魄的凶兽,力量至少能够强大三倍,仙人实在太过于厉害的,强大十倍也不止,这是仙界寻常最大的威胁,因此,噬仙兽一旦诞生,仙人们立即出动进行绞杀,一千多年来,一共灭了百来头噬仙兽,虽被吃了八十来个仙人,但总的来说还是仙人们赢了这场斗争,仙界也大体安宁。
两个月前,那头噬仙兽却是安分得很,尾巴温顺地垂下,在丹草仙山山麓地带的密林中穿行,塌肩陷背,沿着斜路向丹草仙的仙草地缓缓走去。在众多的神仙中,由植物化作的神仙少之又少,丹草仙却是一个例外,他便是由名贵的兰花草瓣莲兰化成,成仙后在坐拥的山头上栽种各种有观赏价值或药用价值的植株,以兰花草居多,包括春剑、惠兰、寒兰、四季兰、墨兰、宋梅、集圆、绿云、贺神梅等著名品种,偏偏他为人苛刻而吝啬,除了愿意在太上老君炼丹需要时奉上一些,无论其他仙人出什么奇珍异宝,也换不得一株。
沿路守卫的小仙看到噬仙兽,吓得纷纷滚落山头,然而,那头噬仙兽却并没有吃他们,兴许是对他们那点法力不屑一顾的缘故,只是走进丹草仙的植株地,边用鼻子嗅边行,终于在一株仅有的龙叠珠前停下,用嘴将其连根扯起,叼着向山下匆匆跑去。
他本打算去瑾莱仙山向雪狼家族提亲,却在接到丹草仙的求助后赶向丹草山,在山径出口截住噬仙兽,看到噬仙兽那副温顺的模样,心下有些疑惑,但立刻想到它定是在装可怜,以带走龙叠珠,转念间,剑影闪耀,沧问剑挥向噬仙兽。
噬仙兽却没有反抗,叼着龙叠珠飞快奔逃,任沧问剑不时划破它粗糙厚实的肌肤,他穷追不舍,沧问剑毫不留情地斩落,噬仙兽浑身鲜血淋淋,皮肉可怖地掉落,却忍住不发出一声哀嚎,终于在入世谷边缘,他一剑刺进噬仙兽的胸口,将它挑下凡间,确定它不可能活下来,便匆匆赶向瑾莱仙山。
然而,澜雪阁中却不见了他的身影,他询问雪狼族的女君珞瑶仙子,珞瑶仙子本就不怎么待见他,此刻神色更加黯然,“龙三太子,五百多年来,你一次又一次伤害冷真,最后竟连活路也不给,还有什么资格来提亲,她只说要安静一段时间,至于去了何处,我这个当母君的也不忍心问。”
他不太明白珞瑶仙子话中的意思,他确实伤害过她,但尽是无心之过,可又如何不给她活路了?这六海千山,还有谁比他更希望她幸福的,也更愿意带给她幸福的?那个赤狐楚赤暝么?他不相信。
寻了无数座仙山,下了六色海底,微观之镜结了无数次,一次次耗着他的仙力,冷真的踪影在两个月后终于有了眉目,八山环小山,凡世大概有一千多处这样的景致,他寻了一处,弃了一处,奔向下一处,黑袍衬得他的身形萧瑟无比,玄色长发凌乱地散着,一双眼睛略显赤红。
深山居刹,午钟有些急促地撞响,催促睡懒觉的居客们起来吃饭,昨夜三楼房顶被掀开,然而见其他部位依旧牢固,居客们惊疑一阵后,纷纷安然睡去了,然而醒来下楼时,却讶然地发现一地的瓦砾断梁已经消失不见,落因居住也不知何故,只解释说或许她们睡着的时候又来一阵大风,悉数卷走了也说一定。
早在两个小时前,冷真魂魄归体,见大多数人没醒,也就不管在身边睁着眼等着她醒来的碧侨,悄悄睡了过去,此刻终于愿意苏醒过来,正撞上碧侨一双盈满泪水的眸子,一惑,“碧侨仙子,你这是怎么了?”
碧侨泪光转为惊喜之光,“姐姐,我还以为你要永远寂灭了,正想着是费力将你的遗体带去瑾莱仙山还是先去告诉母君,让母君专程来将你带回……”
“幸好我没有麻烦你,不然就是这个当姐姐的失职了。”冷真打断她,拢起头发,拿起方才魂魄归体时搁落的斗篷戴上,接着为她梳花苞头,“后日我剃度之后,你就得回瑾莱仙山陪伴母君了,姐姐身体不好,在母君身边反而让她担忧,留在菡夕山清净几十年,或许胸肺会自行好的,到时我就回去。”
碧侨扁了扁嘴,忍住大哭起来的冲动,“姐姐不是说去跟丹草仙讨要一株龙叠珠来治胸肺么?怎么这件事情没做就到人世来了?姐姐不是说已经原谅了南泽的所有过错吗?怎么他去提亲你又要坚决离开?”
冷真捂住胸口咳嗽了一阵,一只手还停留在碧侨的头上,梳子却无力地从中滑落,碧侨忙伸手去顺她的背,抽泣道,“姐姐,碧侨不问了,再也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