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赤暝手伸进袖中,掏出折叠好的紫纱锦带,轻轻一抖,紫带逶迤展开,垂搭过掌心,在晨光中游移着流萤般的光泽,有礼道,“伤既然已经好了,冷真仙子又有了心上人,这样的贴身之物我留着不妥,还是物归原主罢!”
冷真结接过紫纱锦带,包扎过伤口的位置竟一点淡淡的血迹也寻不到,仙子皆配有这样的仙带,舒缓飘逸,华美高贵,很是符合身份,她刚要用上,却又被楚赤暝拿了过去,温声道,“冷真仙子,我帮你。”
她怔了怔,手臂微微曲抬起,紫纱锦带经过她的后腰,呈弧形拖曳到裙裾上,他绕到她身前,将紫纱锦带的末端挽经她的臂弯,两条长长的锦绦垂落下来,斜倾蜿蜒过蓝衣祙角,逶迤在地,仿佛薄雾中闪耀着点点碎金光。
她旋转两周,身姿如蝶舞般轻柔翩跹,笑道,“可算是完整了,不然总感到缺了些什么。”
楚赤暝点头,眸中星点稀疏,“那幸亏我做出了物归原主的决定。”
冷真心想,既然楚赤暝没事,她便该回去了,南泽的恩情以后再报也不迟,五百年来,她从未出过瑾莱仙山,这次不告而离,几乎半月未归,母君一定很焦急,得先回去让她放心才好。
楚赤暝也不留她,只幽幽说了一句,“冷真仙子,希望以后还能再见。”
冷真心术不正地想,他与温良玥还是有相似之处的,都舍不得客人,羽漱仙山上渺仙六十余名,仙鬟四名,他竟也感到孤寂,既然如此,与温良玥在一起的话,或许能消了寂寞。
为了不让笑意太明显,她捂住嘴咳嗽了两声,踏上早就落在院中的白云,归向瑾莱仙山。
似乎有一双眼睛在追随她,冷真下意识地回过身去,只见楚赤暝仍站在那盆蓝色紫阳花的旁边,脸上收敛起一贯的悠然,神色有些凝重,她由衷感慨,不想楚赤暝竟如此好客,客人走了也要肃穆地相送。
躺到白云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起那一个玄发黑衣的身影,此刻最关心的问题是,南泽十个晚上究竟睡何处了?
“嘭。”身后响起半尖锐半沉闷的爆破声,时间仿佛凝滞了下来,思绪也在刹那间中止,她迅速起身,只见墨穹殿前,蓝色紫阳花之旁,楚赤暝含笑注视她,血雾从周身散向院中。
冷真大吃一惊,忙御云返归,他的伤根本就没有好,他一直在掩饰,她又气愤又心疼又后悔,原来,她的预感是正确的。
“嘭嘭嘭……”静止两秒之后,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再度响起,虚无之气从楚赤暝胸腹以及四肢冲出,连带一团团浓郁的血雾,很快在空中蓬开,他张开双臂,仿佛一个拥抱的姿势,身体直直向后倒去。
赶来的仙鬟吓得一动不动,竟忘记了去扶,居住在山腰之下的渺仙纷纷向墨穹殿赶去,速度却不及冷真快,她的身体斜飞出去,几乎擦着地面而过,一声令人心悸的钝响过后,楚赤暝重重摔到地上,后脑将触地的瞬间,冷真迅速将手掌垫到他头下,及时托住。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冷真松了口气,方才,楚赤暝满头紫发已经先着了地,她的手指穿插进他的发间,险险救了他一名,此刻,她的身体已经完全趴到了地上,与躺着的楚赤暝呈九十度交角。
楚赤暝已经昏厥过去,红衣仿佛在血中浸过,颜色更艳更深,苍白的脸上蒙了一层血雾,仿佛血溅到冰雪上,不沁,亦不融。
“仙君……”,“仙君……”
旁边的一干渺仙焦急地疾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冷真探了探楚赤暝的鼻息,“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艰难地将他抱起,走向墨穹殿,又回头道,“我是楚赤暝仙君的知交,定会保住他性命。”
在疑惑,戒备,讶然,担忧各种目光中,冷真步入墨穹殿,将楚赤暝放到寝房大床上,在床边坐下,从袖中碧罗帕将他脸上的血迹拭了,渡了一些仙气让他的呼吸平稳顺畅起来,而后考虑该将他交与哪一个医仙。
楚赤暝这样的情形,怕是南泽也拯救不了他了,一旦五脏六腑溃朽,心肺彻底衰竭,渡再多的仙气也没有用,须得冠上“无双”,“独步”,“绝顶”等类似用语的专门医仙才能接手,羽漱仙山五百里开外的眉饮仙山,住的济霖仙君顶的便是“聚黛珠”的帽子,是为“聚黛珠仙医”。
聚黛珠仙医可起死回生,只要死亡不超过两个时辰,可生肌延筋,即使全身无一完处,可造血,即使血流尽,可解所有毒,即使深入肺腑,全身腐烂不堪,只要死亡不超过两个小时,仙泽尚在。就连其他仙域的仙人出了意外,也会带上重金到六海千山来寻他,六海千山最富裕的不是势力最强大的瑾莱仙山,而是眉饮仙山。
然而,济霖仙君的为人操行却与医术有着云泥之别,冷真便将所有六海千山的医仙都仔细考虑了一遍,一个个排除,最后才将目标锁定在他身上。
“赤暝,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外面都是血?”一个焦急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有些紊乱的脚步由远及近,接着便是候在外面的渺仙拦人的喧嚣。
竟然是……温良玥!冷真吃了一惊,只见楚赤暝紧闭的双眸一下子睁开,拼命地要坐起来,然而,后背只微微一抬,又无力地倒下,急促而虚弱地吐出一句话,“快,快将大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