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真轻摇头,声音淡漠,“跟他无关,我不过是为了体现虔诚而已,况且你忘了?母君说三天后是剃度的好日子,到时她会在瑾莱仙山祝祷,为我洗去这桩情缘。”
“什么叫洗去情缘,情缘怎么能洗呢?”碧侨似懂非懂地问,姐姐和辰沐海龙三太子之间的曲曲折折她一清二楚,却不太清楚她话中是何意?
冷真眉头一蹙,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久久不停,碧侨忙从床上跳下来,正要往外跑去,她伸手拉住,喘息道,“不必,你看我现在不是不咳了?”另一只手却按在脖颈和胸口间,暗暗将气逼入,抑制并阻断住正在往上席涌的咳嗽。
碧侨恨恨地一跺脚,“自从遇上那三太子南泽,姐姐身体就一直不好,他可真是祸星。”
冷真没有阻止仙妹的指责,只自言自语地喃喃,“母君也是有些多事,本来就无缘,又何须洗?”
铜壶滴至亥时四刻,渺遗居的光头居客相继睡去,有些仍在梳妆台的油灯下翻阅那本薄薄的《通怡卷》,冷真一时怅然,若是真正看开,又何须那本《通怡卷》?碧侨已经睡了过去,床板虽然平整光滑,依然硌得她难受,偶尔发出两声不满的嘀咕声。
冷真嘴角挑起一抹爱怜的微笑,正要布置结界,遮蔽住这一方空间,然后变出厚绒毯和锦被来,再笼双层藤蔓状起伏的帷帐,睡一个舒坦觉,忽听到一阵轻悄的脚步声朝自己的床位走来,头探出隔间的紫檀木栏板向外看去,抱着锦被厚绒毯双层帷的落因已经站到眼前。
冷真不由得讶然,但斗笠没有摘下,落因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关切道,“姑娘今天给我的玉佩,我算着你余下一生的时间里,即便每日挑天下最名贵的菜,穿最华丽的衣裳,最后也还会剩下半块价值之多,眼下姑娘小室过于简陋寒碜,我就为你添置一下,多出的玉,以后再为姑娘打算罢。”
冷真谢过,轻手将碧侨抱起来,任落因为她铺床挂帷,利索地布置好后,居主悄无声息地离开小室,她把碧侨放到床的里侧,自己也摘下斗笠,合衣躺下。
床挨着的墙上方是一扇雕花木窗,透过纱帷可以看到一轮弯月,被参天大树密集的枝条遮遮掩掩,菡夕山一片沉寂,缥缈的,不绝于耳的虫鸣时远时近,如同纷繁的过往,存在着,却又不可触摸。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杜牧《赠别多情却似总无情》
无论如何,终究是不想再陷入那一场纠葛之中了。
南泽,我的余生,与你再无干系。
赤暝,你又是否在千辛万苦地寻我?曾经的爱如潮水上涌,连同满满的愧疚,让她几乎承受不住,走时,心中也经了剧烈的挣扎,只是,她不愿再回头,不然,他不知又会受到什么剜骨绞心的惩罚。
仙人一生长达几十万年,十年前,她愿意相许的那人呵!与他的邂逅,不过算是短短一瞬,命运似一柄利斧,将他们生生地劈开,一点余地也不留。
冷真盯了不知多久,直到弯月完全隐入树枝层叠无缝处,看也不见,方才收回目光,将碧侨抱进怀中,逐渐睡了过去。
半夜狂风怒号,但窗户关严,所有人都睡得十分安稳,忽然,“咔嚓”一声,支撑房梁的几根柱子齐腰断裂,再经一阵大风的带刮,柱子斜飞而下,房梁朝梦中的十一人砸了下来。
蓝衣女子倏而睁开双眸,一层青白色的光芒从体内漾开,平平向上抬起,凌空托住下塌的房梁,光芒一折,房梁顺着风向左下方摔去,几乎与十个柱子一道,重重地砸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与此同时,大风静止下来,一时有些诡异。
“天,怎么回事?”睡梦中的居客纷纷披衣起身,看到房梁消失无踪,小室成了露天而设,中心撑房梁的柱子只剩下半截,房梁已经在地上成为一堆废墟,忐忑失措地面面相觑,随即纷纷议论起来,虽然她们睡得很死,但住在这辟静野岭中有些久了,练得一双灵敏的耳朵,只要稍大的风吹草动声响,她们定然会有所察觉。
冷真皱了皱眉,看来,不是不是她们睡得沉,而是狂风的呼啸声刻意避开了她们的听觉,况且菡夕山被八座高山环绕,绝不会平白无故地起这么大的风,能够在呼风时封闭凡人五识,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一切,甚至包括生命的,除了音屏仙山的主仙妙郁仙子外,还能是谁?没想到,她竟跟到这里来了,难怪,方才睁开眼时,仿佛看到一个紫衣妙曼身影一闪而过。
落因急急地走上三楼,确定没有什么伤亡时一颗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拍着胸口歉意道,“哎呀,我真是对不起大家,原来盖三楼的时候,估摸着一定会盖四楼,就,就把房梁盖得松垮些,考虑到这里从来不起风,柱子的中部是活动的,便于盖四楼的时候,用绳子捆住柱子的上半部分,大家爬到树上,将房梁掀开,没想到,竟然就起风了……”
冷真将掀开的锦被重新盖在身上,对正看着她的碧侨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边说边将她睡得歪歪扭扭的花苞头解下来,把散开的头发拢向一侧,“不要每次睡觉都舍不得解开,姐姐醒来会给你重新扎的。”
碧侨眨眨眼睛,声音又细又轻,夹杂着几丝焦虑,“姐姐,你打不过妙郁仙子的,我跟你去,或许会帮得上忙。”
冷真敲一下她的头,“那谁保证我的身体不出意外呢?不然就是魂魄归来又有什么用?听话。”见碧侨答允,半透明的魂魄从体内分离出来,站到床边,结了一个无形的结界,将她的身体和碧侨笼罩其间,然后挽起长发,戴上斗笠,消隐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