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悠悠地睁开眼。
午后的太阳正悬挂在我头顶，微微有些刺眼，使我下意识的又眯上，等到适应这阳光时，才能完整的睁开。然后我便发现这四周一片清凉，还可以听到潺潺水声。我扭头便看到一片荷叶，十分巨大，似乎有种遮天蔽日的趋势。我意识到我是躺在小舟上，因为我能感受到舟在水面上的微微晃动，和桨拨动水面的声音。
我试图坐起身来，可却发现做不到，浑身使不出力气，奋力地抬起手臂，入眼的却是一条小巧，白玉如藕的手臂。我还来不及对这一切做出任何反应，我便被人抱了起来。
“小宝贝午睡起来啦。”入耳的是一道温婉之声，我感觉全身陷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带着如荷花般的体香，很是舒适。我看不到女子的脸，因为她是从后面抱住我的，纵然我对她万分好奇，此刻也无法转头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女子。
这时，一只蜻蜓从我眼前划过，它掠过湖面，飞到了刚刚探出水面的荷花上。只是我并没有再注意它，因为湖面将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我在湖面上看到一艘小舟，舟上有一女子正抱着一个婴儿。婴儿正嚎啕大哭，女子无奈的将脸贴在了婴儿的脸上，于是我便感觉到右脸一阵光滑清凉。
我分明看到，那水面上的女子，有一双特别的眼睛，那是一双，和我一样的眼睛。
女子张开嘴巴，在婴儿耳边轻轻地说了句什么。这时，我突然感觉到喉咙一股剧痛，疼得我想要大声叫出来。然后眼前的一切，湖面，荷花，小舟，女子，便如同一张在瞬间被撕烂的画作，化作一片片地掉落到黑暗里。
“啊！”
我大声叫了出来，猛地睁开眼睛！
头顶，却是床的帷帐。
没有湖面，没有荷花，没有小舟，没有女子，也没有桨拨动湖面的声音，周围静的可怕。
我在床上躺了一会，意识到刚才是做了个梦，便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将脑中那些画面赶出去。因为刚刚的梦，让我有些心绪不宁。而且不知是不是刚才那个梦的原因，我感觉全身乏力，想要从床上坐起来，还要靠手撑着才能办到。
我起身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小草，想起她本该帮我化妆的，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疯了。大妈妈拿来的药还在桌子上，已经少了三分之一，想必之前喉咙疼痛的难以忍耐就是因为这药，直到现在都感觉口干舌燥的。
我晃晃悠悠的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在端起来喝的时候无意间瞥到了一旁的铜镜。
“砰。”
茶杯从我手中滑落，落到地上碎成了几片，我却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在梦中看到的那个绝美女子，此刻正在铜镜里看着我。铜镜里的绝美女子一脸的不可思议，那双妖异美艳的重瞳此刻写满了惊慌失措，正如同现在的我一样。
“辰，你和你的妈妈简直一模一样。”
我的耳边回荡起大妈妈的话。
“原来她说的是真的。”我苦笑一声，而后又觉得不对劲。我的声音，已经不像是我的声音了，变得有些尖，正像是处在这个年纪的女孩那般。
原来大妈妈，真的解决了一切。
……
白日的繁华属于长安城，而晚上的喧嚣给了夜晚的河岸。男人们经过了白日的辛劳，大多愿意晚上来到河岸听曲赏舞。要是与河岸的歌姬舞姬再发生点什么故事，则是更加的妙了，河岸百年的悠悠历史，这种事情实在是屡见不鲜了。几乎每年都有公子哥为了心爱的女人甘愿花大价钱将她们从河岸“赎身”。
有旧人离去，自然会有新人而来，我便是河岸的“新人”。尽管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将近十年了。
夜幕慢慢的降临了，河岸旁的柳树上已经挂上了红灯笼，照亮长安通往河岸的路。船夫已经撑着小舟，将男人们载到这里了。通往河岸的方法只有一个，那便是住在河岸对面的船夫，所以无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会为了来到河岸而跻身一艘窄窄的小舟。
舟上也挂着红灯笼，我抬眼望去，河水上布满了大红灯笼，那是一艘艘的小船，它们照亮了整条大河。
“真漂亮。”小草踮起脚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里微微泛着红光，因为她的眼里也是那些灯笼。
“是啊。”我也感叹道，“长安城的人，也真多啊。”
在我们说话期间，已经有歌女跪坐在河边，架着古琴弹奏起来，唱着她们吟咏诗人编奏的曲目。大多是欢迎客人远道而来的，这声音像风一样飘向了那些小舟，男人们有些闭上眼睛欣赏着，不时点点头，有些便是交头接耳谈论着，还有些探起头来想看看舞女们的样貌。
“今天来的人这么多，是冉星要登台吗？”我问道。
“应该不是，冉星姐不是今天。”小草掐着手指算了算，摇了摇头，“的确不是今天，冉星姐虽然有名，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为她而来吧。毕竟河岸还有好多姐姐们呢，哎呀，我要赶紧回后院准备茶水点心去了。”
“也是，差不多该走了。”我也下意识的想走，但却被小草拦住了。
“辰姐，你已经不是后院的下人了啊。”小草捂着小嘴笑着，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你已经是一个舞姬了呢。”
我这才反应过来，苦笑着拍了拍脑袋：“我自己都忘了呢，忘记我已经不是个男的了。”
我倒现在还是不习惯，毕竟一觉起来，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女人。连声音都是，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我依旧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不是我专门摸了摸下体，怕是连我自己都会怀疑我原本就是个女人了。
“辰姐别担心。”小草踮起脚尖拍了拍我的脑袋，小大人似的，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今晚冉星姐不会登台，那么辰姐你一定会是今晚河岸最漂亮的人！”
我摸了摸鼻尖，小草的话实在是让我哭笑不得。
“行了行了，你的冉星姐永远都是第一，赶快去后院吧，免得被那个管事阿婆抓住，又要洗一个星期的碗了，这次可没有我帮你。”
听了我的话，小草脸色一变，想必是想起后院管事阿婆的恐怖，抬起脚就往后院跑。
“小心点，别摔着！”我冲着小草的背影喊道，小草一边跑一边对我摆手。
“知道了，辰姐你一定要温柔哦，你是个女人！”
我发誓我很想骂出声来，可是我忍下了。因为在不远处那些客人们都已经下了船，他们还沉浸在歌声中尚未走出，如果我突然来一句粗口想必他们会对我的印象很深刻的。
正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我下意识的回头，正对上一张人脸——一个男孩。
我感到很是惊讶，他也是一脸的惊讶。我惊讶于竟然会有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的人来河岸，而他的惊讶我之后也知道了，他惊讶于河岸竟会有这么小的舞女，而且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
在河岸呆了差不多十年，我所见之人都是舞姬歌姬这样的女人，男人倒是见的很少，和我年纪相仿的，更是从未见到过。所以我也不好评价一个男人的长相，只是觉得他长得似乎还可以，能够看得下去，有种白面小生的感觉。
他见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竟有些不好意思，将头微微低下了点。我分明看到了他的脸有些泛红：“那个，不好意思，我想问问，冉星小姐今晚什么时候登台？”
又是一个来看冉星的，我下意识的翻了翻白眼，都有些不想回答他，但觉得出于礼貌，还是答了一句：“冉星小姐今晚并不登台。”
“这样啊。”他显得有些失望，我也不想再理他了。准备先进去找地方观赏歌舞，可是我还没走几步，他又追了上来。
“姑娘是这里的舞女么？”他走到我旁边，和我并排走在一起。
我想尽快的摆脱他，随口答了一句：“不是。”
他显得很是惊讶：“姑娘不是这河岸上的人？也是来欣赏歌舞的？”
我还来得及作答，他又说道：“敢问姑娘芳名？在下吴昊，姑娘的眼睛实在特别，美丽，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与姑娘认识一下。”
他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我眨巴眨巴了眼睛，感到有些惊讶，因为我从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他见我又看着他，脸又红了起来，这让我非常纳闷，从他说话来看，似乎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为什么这般腼腆？
“姑娘，你不用担心我是坏人。”他一脸诚恳的看着我，“我的父亲是吴用。我只是单纯的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
“无用？你父亲无用？”
“是的，我父亲真的是无用。”
无用？吴用？我又不知道是谁，但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我忍不住打趣道：“你为什么那么想和我交朋友？”
“这个。”他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然后又用一双大眼睛看着我，“姑娘的眼睛很特别，人也很漂亮。”
“所以你只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想和我交朋友咯？”我摊了摊手，“可是我并不喜欢和以貌取人的人有交集，不好意思。”
说完，我便丢下他径直离开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站着原地，看着我越走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