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休整,又经历了数天的赶路,江南终于是近在眼前。
晨曦之下,迎着东方的微光,伴着清脆的鸟鸣,众人终于看到了半埋入地面的地界碑石。
凹凸不平,粗糙带尘,经历沧桑风雨的地界碑石,碑体上刻着两个深深烙印的灰字:江南。
殷空寒双目默默望着灰头垢面得石碑,然后上前抚摸,脸上略有所思的模样让人不解。
倾冰颜开口询问,“太子这是?”
殷空寒垂眉轻叹,声音淡然,“空寒只是有些感时伤物罢了!为世人指明方向的明碑,却深埋于此,无人问津;它却在此风雪依旧,引导去路,哪怕被路上的行人污秽践踏、股下坐卧,它也在这里磐石如初,高风亮节;最终被风化,成沙沫,随风而逝。”
“然后世人不再记得它的存在,这里不再有它的曾经;此情此景,让空寒有感而发而已。”
看着惆怅不失气质,落寞不时风采,衣阙随风飘扬的殷空寒,倾冰颜细细一品,知道了他是在自比此地界碑。
倾冰颜眸光一闪,“太子是在质疑自己为寒运国所做努力,是否真的值得自己付出?”
既然是自比,那殷空寒对导路石碑的感叹,就是对自己为国所做之事的感叹。
殷空寒合起的青璞扇微微一摆,“公主过誉了,空寒只是做一个太子该做的事,让寒运太平、四海升平而已。”
“可是空寒不是圣人,行何事也都有阻力与无奈,譬如此次黑衣人之事,在今后可能还会有百次,千次;空寒思索不已,自己以后,是否仍要如此碑一般坚韧不拔的继续下去?。”
殷空寒苦笑,自己走自己心中的为国运苍生之路,而这路上一片荆棘,自己还有勇气坚持下去么。
倾冰颜淡淡回道,“贵在乎人心。”
“是啊,在乎人心,可是人心有疑。”
殷空寒转身拔出护卫佩剑,在石碑上有感而发刻下一句词文。
“一页碑薄,历百世风霜,已不堪为记。”
殷空寒言语略显疲倦,这是内心的疲惫,“好累,好想……放手。”
倾冰颜眉头一蹙,难道放手会有什么后果么?淡淡问道,“太子若是放手,你所追求的‘寒运太平’还会在么?”
虽然不知道殷空寒为何这般,但是倾冰颜还是从大局着想问了一句。
一想到野心勃勃的皇弟暴虐成性,已经开始对自己动手,自己再放任他四处祸患,那后果……殷空寒轻轻摇头。
知道答案之后,倾冰颜面露坚定,“如此,我便懂得了。”
只见倾冰颜下辇,拔出身旁护卫长剑,在殷空寒一行字边又刻下了一行小字。
车辇内红衣嘟着小嘴,看着倾冰颜和殷空寒两人交谈甚欢,摇着头,“公主都是有婚约的人了,原本就该避嫌,现在怎么还和寒运国太子走这么近?”
紫衣冰脸提醒道,“小心你的言语,到时候……”
红衣低头顺着紫衣视线,急忙双手护在胸前,大声叫屈,“干什么啊我什么都没说,不要在公主面前乱嚼舌根!”
微风再次骤起,伴随着碑文上尘沫与刮刻石屑掉落,又一句词文赫然并对出现在石碑上。
“好了。”
倾冰颜转身上了车辇,与殷空寒对视一刹,一抿而笑,颔首不语。
殷空寒看着碑上双联,顿时积压的心绪豁然开朗:
一页碑轻,历百世风霜,已不堪为记。
一页碑重,历风霜百世,千古丹心犹是。
车辇上风铃又起,车辇已动,独留殷空寒和一众护卫。
“空寒……明白了。”
羽冠玉面,飒飒风姿的殷空寒顿时坚定了信念,上马执鞭。
“多谢公主指点迷津,空寒心智已经坚定。”
倾冰颜探窗望着追上车辇颔首的殷空寒,煦风一笑,“做决定的是太子自己,不是我,太子何出言谢之意?”
殷空寒会意一笑,心中已不再存疑,也不会再因亲情躲避皇权争夺的交锋:为了一颗心系天下的丹心。
不过此时看着笑面如靥,玉脂玲珑的倾国之姿,心中不免苦涩一番:如果取胜的是自己,那又会是如何?
倾冰颜不知殷空寒所想,放下流苏,再次静默,她也知道殷空寒已经对截杀者已有猜想,甚至肯定。
但两人都未点透,却会意相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