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立和谢叔方率领卫队在玄武门外被秦王府军马冲散,他们赶回太子府时,已经是断垣残壁,惨不忍睹了。太子妃张氏欲往终南山上香,刚要出门,被秦王府军兵当头一刀,从脑前连带肩膀,斩为两段,当场血溅七步,惨死刀下,接着众人一阵乱砍,登时血肉模糊,支离破碎。太子府上下不论老幼妇孺,全部砍杀尽净,即使新生婴儿,也顿时剁成肉泥,随后一把大火,肉泥又烧成碎骨肉屑,而成一堆焦炭,死状之惨,真是震古烁今,罄竹难书。玄武门事变,秦王李世民实在是做得够凶,够惨,够绝!
冯立和谢叔方强忍着悲痛,火速到练武场营救承道。这真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悲剧,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
在密室中,魏征,冯立和谢叔方正在做生死攸关的计议。
魏征:“当初建这密室,以备不时之需,结果太子还是惨遭毒手,令人悲痛不已。现今之计,是要尽力保护承道,为太子留下一脉骨血。”
冯立:“幸亏承道今早在练武场,不然也是难逃毒手,秦王实在做得够狠,够绝,他绝对不会放过承道的。” 看着承道因惊吓过度,疲惫不堪,沉沉睡去的可怜模样,大家想到太子建成的死状凄惨,不觉得又泫然泪下了。
魏征:“秦王心狠手辣,震古绝今,太子仁厚,终遭毒手,我也曾劝过太子,应该先除秦王,但太子一直不忍下手,竟然到了现在这种局面。但往者已矣,追悔无益,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如何保护承道,以待将来生存之机。”
冯立:“春秋时代赵盾家族满门抄斩,但程婴匿孤,抚养孤儿赵武长大成人,终于诛灭奸臣屠岸贾,而使赵氏复兴。我们现在就效法程婴匿孤的精神,忍辱负重,以报答太子知遇之恩。”
魏征:“但屠岸贾毕竟只是一名奸臣,赵氏孤儿长大,禀明晋国国君,终于平反冤仇。而秦王现在已经掌控全局,听说圣上也已遭其囚禁,而全国政令均听秦王马首是瞻了。”
谢叔方:“我想他马上就要弑君自立了。”
魏征:“弑君应不至于,到底他们也是亲生父子,而且若敢弑父自立,必遭天下英雄谴责,众人揭竿而起,秦王将立刻败亡。秦王精明若此,当不致犯下如此蠢事。”
冯立:“我想他一定是要逼圣上禅位。”
魏征:“不论是他逼圣上禅位,或是挟持圣上作为傀儡,他已掌握全国政局,而且他残杀太子全家,想要斩草除根,不见了承道,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略一沉吟,魏征又接着说道:“秦王虽然心狠手辣,但他精明勇武,表面上还要维持一个虚名,不像一般暴君,恣意横行而不顾天下苍生。我们将利用他这个特点,也是他人性的弱点,如果能点醒他让他顾到虚名,我们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谢叔方:“虽然当初建筑密室,现在得以容身,但毕竟只是权宜之计,饮食补给都有一定的限度,不能持久,我们应该赶快突围,侭早离开长安。”
冯立:“但天下之大,我们该去那里呢?我们必须找到绝对忠实可靠之人,而且有决心,有能力庇护。现在变起仓促,联络网已断,急切之间,无法找到联络之人。而且秦王已得天下,必定天涯海角严加搜索,不论我们去那里,在路上一定会被追踪发觉的。”
魏征:“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秦王绝对不会料到,我们就待在长安城中。而且,太子有许多旧属都在长安,秦王不可能全数赶尽杀绝,毕竟,我们在长安也待了很久,也知道各城区的安危动静。”
谢叔方:“我们就在长安,效法程婴匿孤,我们一定要将承道抚养成人。”
魏征:“但是,我们现在的处境,要比程婴匿孤当时更加艰险千万倍:
(一)秦王已得天下,他日必为天子,号令全国。不像屠岸贾只是权臣,将来还能告白晋国国君,冀得平反。
(二)赵氏孤儿无人真正知道详细面貌,故得以公孙杵臼之婴儿鱼目混珠。承道为秦王之侄,不但秦王知之甚详,他的部将如秦叔宝,尉迟敬德等,也能一眼认出。
冯立:“军师有何高见,我们完全听从。”
魏征苦思良久,“虽然情势如此凶险,我们仍然有计可以脱困,但必须花费比程婴匿孤更千万倍的劳苦,付出更千万倍的代价与牺牲:
(一)我们必须有人在朝,尽力规劝秦王,将他导向正途,化解他的残暴行为。如有风吹草动,在危急时可以透漏消息,及早因应,并尽力维护承道。
(二)我们必须有人能够含辛茹苦抚养承道长大成人,以等待将来有平反的契机。
但秦王比当时屠岸贾权力大许多,才智及残暴更胜屠岸贾百倍,我们不得已留在长安,必须分散他的注意力,否则秦王全力在长安查缉,我们必死无疑。
谢叔方:“对!必须有人能够引开秦王,让他误以为我们不在长安,但计将安出,昌乐之战在下对军师佩服之至,不知军师可有惊人意表的良策。”
魏征:“所以,我们要有人能够引开秦王,让他误以为我们已经逃出长安。
必须要有勇士硬闯城门逃出,让他们明明知道我们已经逃离,而且必须逃离唐朝国境,逃离秦王能够控制的地方。现在唐朝国境之外,离长安最近的地方只有北方突厥,与唐朝为敌,是秦王现在鞭长莫及的地方。”
谢叔方:“谢某愿效死力,我将不顾个人一切生死,带领承道奋力冲出。”
魏征:“突厥离长安比其他邦国近,如吐蕃,高丽等,但仍然有千里之遥,如果没有人接应,绝不是一人单骑能够到达的,而且塞北全是风尘沙漠之地,水草缺乏,不但人不可能夜以继日奔走,马也不可能奔驰千里而不倦。再加上,承道如有闪失,我们如何对得起太子?”
谢叔方:“这么说,是不能带着承道突围了。”
魏征:“承道不能突围,但要让秦王误认为承道已经突围了。”
冯立:“军师的偷天换日之计,是险中求生万不得已之事,在座诸人只有在下有一子和承道年龄相近,在下愿献出亲子以报答太子知遇之恩。”
三个人的双手互相紧握,许久许久,没有人说一句话,甚至听不见各人的呼吸。
谢叔方:“在下愿不避矢箭,带领程将军幼子奋力冒险冲出,但我有一事不解,此去突厥千里之遥,单枪匹马是绝不可能抵达的,最后人困马乏而被追获,秦王何等精明,到时必会发觉不是真的承道,而更加起疑心,承道在长安不是就更危险了吗?”
魏征:“所以说,就不能让秦王起疑。”
谢叔方:“要让秦王不起疑,除非我们不让秦王追到,但以现在的环境,和人及马的体力极限是不可能的。”
魏征:“这是真正问题最困难的所在,除非,”……魏征一时仰天长叹而沉吟不语。
谢叔方:“军师为何沉吟不语?”
魏征:“因为……我们原来认为硬闯城门的风险极大,能够冲出城门逃离的机会是九死一生,但九死一生仍然有一生的丝毫希望,而实际情况是,是十死而无生,谢将军和程将军幼子连一丝生还的机会也没有。”
谢叔方:“我们该怎么办呢?”
魏征:“此去长安西北百里有断魂谷,山势崇高险峻,悬崖落下是万丈深渊,任何人跳下去绝对没有生存之理,就是骸骨也无法搜寻。由长安向西北奔驰,前五十里尚会留下马蹄痕迹,五十里外风沙遍野,蹄痕立刻会被风沙掩盖而无法追踪,在风沙道上奔驰三十里后向北走山径至断魂谷,人马冲出悬崖,将没有人查知而长眠深山幽谷了。”
谢叔方紧咬双唇,鲜血从嘴角沥沥滴下,“在下愿往!”
三个人抱头痛哭。
谢叔方:“在下深受太子厚恩,肝脑涂地无以为报,而程将军要负起养育承道的深责重任,军师更要在朝堂上和秦王周旋,这是漫长时日的艰辛困苦使命,比在下要牺牲得更多,牺牲得更久,请恕在下就选一件最容易达成的事情做了。”
大家泣不成声。
魏征:“还有,程将军幼子将葬身万丈深谷之下,天下最难父母心,我不能也不忍让程将军做如此的牺牲,是否应该再从长计议。”
冯立:“这事我自会区处,可惜弟弟冯翊现在了无消息,也不知生死如何,否则多一个人手效力,就会多一分力量。”
魏征:“长安城西北角是光化门,此为通往突厥必经之路,城门关卡非常严密,旁边是景曜门,虽然路途稍远,但是比较容易闯关,我们明天将走景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