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到新房子那里去，贾红找了人正准备往下落地面呢，我得看着去，医院里白天就交给大姐了。这几天我得在新房那里盯着，事情多着哪。弄好了，供暖以前兴许能够搬进来，弄不好搬家就得拖上半年多。这对我来说，实在是拖不起，问题是那老房子也要卖啊，人家问我什么时间搬房子，我怎么说啊？你拖拖拉拉的连个准确时间也没有，谁敢买你的房子啊！
新房现场却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乐观。当我赶到那里，车库的地面已经破土，我上前打了招呼，那个操作的师傅却视而不见，我的到来对于他来说，就像没有看见一样。他手中的风镐撕人心肺地呼呼尖叫着，我就在一旁站立等着，我想，你总有停下来的时候，不能无视我这个主人的存在吧？
我还真是高估了他的悟性，间歇的那会儿，他不咸不淡地问了我一句：“你是干什么的？”
我尴尬地反问他：“你说我是干什么的？换了别人谁有工夫来这里陪你？”
他龇牙笑了：“你就是房主大哥吧？”
“有怀疑吗？”我不知道贾红怎么跟他说的，在他的眼里，我似乎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你不用来，又使不上劲，在这里也是碍手碍脚的。”
原来我成了碍手碍脚的，他不高兴的原因是我在这里监他的工，而让他来干活的却是贾红。
“你说我应该干什么去？”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信你来试试？”他把风镐往我面前一拄，示意我试一下。
我说：“不用试，我要能干就不找你了。”
“我说嘛，你在这里也就是那么回事，你只管到时候来验工就是。”
“你知道怎么做？”我满脸狐疑地问他。
“这些东西我不知做了多少，就像我每天吃饭。”他自信满满地说。
“那你说应该往下落多少呢？”我准备给他出难题了。
“你家嫂子不是说二十公分吗？”他似乎掌握着尚方宝剑。
“她跟你说的是净高还是毛高？”我估计这一点他是不会想到的，贾红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这她没说，反正差不多吧。”他首先有点含糊了。
“差不多是个什么概念，你准备做完了再返工做吗？”我认真起来，口气严肃得吓人。
“反正你们说多少就是多少，我们只是干活的。”他突然转向了。也许他给别人干过，不是这个高度，但这个高度，在屋子里确实会感到有到压抑感。二十公分，垫层地暖要十三公分，地砖也要五六公分，这都是最小的数据，稍有不慎就超了，等于没挖。
“看看，问题来了吧，还得我拿主意啊，我要走了，你问谁去。”我一下跳进他清理出的空间里，“我告诉你，这里打上垫层后要有二十公分。”
“照你说的，三十公分也有了，不行，得加钱呢。”
“怎么个加法，你包的是这个车库和储藏室，哪说过土方量的问题，再说，现在你做还可以往外面的花池里填土，晚了你就得往外运，你看着办吧。”
“那你说咋办，大哥？”这家伙似乎有点急了。
“要我说啊，你就乖乖地干好它，权当这是你的样板间，别人来看的时候我把业务给你介绍过去。”我说了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办法。
“大哥，你说得不错，我们也不容易呢，你是不是少加两个？”这家伙狡黠地问。
“这得问请你的人。首先我要告诉你，你别给我耽误事儿，就给你一天的时间，下午打垫层的人就要过来，给我耽误了事你琢磨着点吧。”
“行行，算我没听明白，这个活白干我也认了，你一定给我多介绍几个活儿。”
“这要看你的表现。”我想，他只不过多耽误点工夫而已，钱是少挣不了的，真合作好了，介绍点业务也不是问题。
果然，下午那做防潮垫层的来了，一看地面还没打完马上就火了：“我说你会不会干，这么点破事，还用了一天？”那口气比训儿子还歧视呢。
打地面的那伙计傻笑着，别看他早上对我不理不睬的，可一遇到他这友邻部队竟完全没了脾气。那打垫层的要先设置排污口啊，你打不出来他怎么去接管道，你这不是耽误事吗？他不吱声了，我就说：“你先把接管子的那地方给他打出来，让他先接着管子。”
那家伙如梦初醒，一点脾气没有地走过去，先打管子接口的那块地面，我如释重负。一天站下来，我也累了，五十多岁的人，毕竟不是小青年啦，站一天都累，别说干活了。看来这劳心又劳力的事情，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找罪受啊，倒腾来倒腾去，倒腾个啥啊！可你不倒腾能行吗？不倒腾就住不上房子，没有房子，心里还有底气吗？过去我们常说，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现在不就是那种情况吗？在城区混了这么多年，知道的人都认为你没有什么，可不知道的人认为你不知有多大本事呢。事实又是怎样啊？一切都得靠你自己，如果自己都救不了自己，也许就完蛋了，别人帮你不过是只帮一时，谁又能够帮得了你一辈子？就在胡思乱想之际，一个不太熟悉的电话打了进来，我一看表，坏了，到点了，大姐该回家了。
我收拾一下就走，手中的电话响个不停，我连忙对那施工的说：“老兄，工钱明早给你。”
“怎么着，今天还算不了，几个钱啊？”
“明天一早，我现在有事。”我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你快走吧，这里有我呢。”
还是打垫层的那老兄看事，不然我不会全身而退。我迅速地按下按键，一个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忙什么呢，电话响这么长时间才接。”
这声音有点熟悉，我一时想不起是谁，再说那阵子工地上人声嘈杂。
“谁啊，听不清。”
“我是皮涛。”
“原来是老皮啊，什么指示？”我马上跟皮条开起了玩笑。
“你在哪里啊，这么乱？”
“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就是。”我以为皮条无非是时间久了打个电话聊聊，而我却没有时间，大姐还在医院里呢，天黑了她一个人回家很不方便。
“今晚上有没有时间？”皮条并不直接说明他的意图。
“没有，我有事。”我立马干脆地拒绝了他，“有什么事情明天说吧。”
“今晚上咱同学们聚聚，好长时间了，也没有个信息。”皮条今天是怎么了，往常皮条可没有请客的习惯。
“你们凑吧，我真的有事。”
“什么事情明天办不行，不只你自己呢。”
“那我就更没时间了，我挂了，我还有事呢。”我挂掉电话，噌噌地顺着大街飞奔，大姐肯定等急了，她还有老远的路呢。
我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我不得不又一次按下按键。
“你到底在哪里，我让车去接你去。”
“你千万别来，来也找不到我。”
“我找你有事呢，你不来我怎么跟你说？”
“那就明天，我明天上午有点时间。”
“你现在都成了大忙人了，跟你见个面都这么难。”
“我确实有事，老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不容易摆脱了老皮，天已经黑了，市立医院的室内已经亮起了灯，我飞速地跑进门厅，没想到电梯却停电了。这么大的楼怎么会停电呢？可它就是停了，不管什么原因，也不管你热不热，爬楼吧。十八层啊！什么时候才能爬得上去，好在我原来的体质不算太差，正缺少锻炼的机会，那就来个现场练兵吧。
我一口气爬到了八楼，我没想到八层楼，我没费吹灰之力就上来了，可再往上却有点力不从心了。这个时候我不能泄气，必须尽快地爬上去，大姐一定在等着我。我开始气喘吁吁，心脏在加快跳动着，衣服也已溻透了。我坚持着，腿却不听使唤，可还在坚持，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我不能停下来，还从来没有爬过这么高的楼呢，如果这次成功了，这将是一次亘古未有的纪录。我咬紧牙关，腿却像灌了铅，心脏跳动的声音像在耳朵边上打鼓，直感到累，这不是一般的累，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做过这么剧烈的运动了，一时间有点无法适应，心脏快要承受不住了。往上一看，十三层，天哪！我不由得想，那五层怎么办呢！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一道亮光突然滑过我的眼帘，来电了！我欢呼雀跃，没想到，就在我的腿再也抬不动的时候，电竟有这般的能量，令我跳起来。我浑身无力地靠在电梯的墙壁上，任凭电梯把我送到大楼的顶端。
姐果真等急了。姐说：“饭我都买好了，你和咱娘吃吧。”
我说：“姐，天黑了，你可注意着点。”
“没事，我能对付。”
这就是姐，那个知人冷热的大姐。我还能说什么，赶紧把大姐买来的饭给老娘盛上。她已经饿了，从中午到现在已经六七个小时了，老年人是经不住这么折腾的，何况她老人家还有病，就更经受不住。我说：“娘，饿了吧？”说着把饭递给老娘。
“这算什么，1960年出河工，一天抬四百筐，饿得直不起腰都没喊过饿。”
“那是那时，现在什么时代，人已经不是过去的人了。”
“你娘还没有那么脆弱，这点事算得了什么。”
我偷偷地笑，几天前还哭鼻子，好记性啊，自己的囧事咋就记不住呢。大伙也笑，我老娘就问：“你们笑啥？”
“没笑啥啊，大家是看你笑才跟着笑啊。”
“我啥时候笑了？”老娘莫名其妙。
“你没笑吗？”我明知故问地逗她。
“没有笑啊。”老娘一本正经。
“那是我们都听错了，大家说是不是啊？”我摇头晃脑地鼓动大家。
大家不禁都笑起来。我老娘就疑惑了，后来看到大家都偷偷地笑，这才发现她自己被蒙在鼓里：“你这小子，耍开老娘了。”
这是老娘在医院里最为开心的一幕，我文天财一辈子都会记得清清楚楚。只是我的心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心结，若是大哥在这里逗老娘开心，是何等的好啊。可大哥不在，大哥就那么听大嫂的，或者说很怕大嫂，可在我的眼里他不至于啊。小超的姥爷应该照顾，可这事就是发生了也得统筹兼顾，不能把老娘扔在这里不管了吧？我无话可说，我知道大哥有大哥的难处，但纵容大嫂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大嫂如果懂事还好，若是不懂事呢，岂不是惯了她，由着她去有什么好处呢？这可不是一个小事儿，人是不能惯的，这个口子一开，意味着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先不去管它，我刚把老娘的碗筷洗涮干净，电话再一次地叫起来。谁啊，这么晚了，都快休息了。
“天财，你在不在医院？”哇，是老皮的声音。
“老皮，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你就别装了，我和文博、大芹已经到医院了。”
天，出叛徒了！我赶忙跑回病房，把一切打扫干净，这时候大耳朵、大芹和老皮就走了进来。我笑着站起来：“大芹啊，你是怎么把的关啊！”
“分什么事情，天财，这事你能捂得住吗？”大芹刚想解释，大耳朵就不满地抢过话头埋怨我。
我无言以对，我已经给大家找了不少的麻烦，不能再让大家跟着我不安心了。
“文博说得对啊，天财，患难见真情，不告诉同学们你告诉谁啊？”大芹似乎在为自己的举动辩解。这个大芹啊，你就不能想想我是怎么想的吗？让大伙又买这又买那的。
“今天若不是老皮，我还想不起你来。他正买房子呢，眼下缺钱，想到你了，没想到你正紧张着呢，幸亏大芹告诉我，今天都解决了。怎么样？资金紧张吗？”
“紧张也不行，凡事总有个度，我现在还不差钱。”大家就笑，我也跟着笑。说出这句话，我为自己的言语吃惊，不是刚登了卖房的信息吗，怎么就不差钱了？但这事只能到此为止了，卖房子绝对不能和大耳朵说，给人家添的麻烦够多了，咱不能靠别人的施舍活着。
“不差最好，差也不怕，有啥事打电话，不要闷在心里自己硬扛着。”
听听人家大耳朵真是财大气粗啊，有钱的感觉就是好啊！什么时候咱要是也能这样帮帮别人该多好，可咱缺钱，仅有的几个钱都投到企业里去了，公司资金依然紧张。想当年我们可是豪情万丈啊，虽说没钱，我们的目标却是解放全人类；而现在情况比当初不知要好多少倍，豪情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