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哥天发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这时候我的稿子已经杀青，我心无旁骛，可以安心地等待着他的到来。不用你问，我的老娘也算平安，唯一不足的是这么晚了，我还不能回去，有家不能归啊！要知道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在等着我。我匆匆地向我哥作了交代，就急急地往家奔去。我想这下回去可以睡个囫囵觉了，可当我打开房门，家中还没有休息的样子。
大宝在听英语录音，小宝则在洗头后吹风，见我回来，小宝一跃就来到我的面前：“老爸，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你说呢？”我懒洋洋地反问他。
“晚上不是我大爷值班吗，怎么你在医院？”
“你大爷有事，我替替他总可以吧。”我想可能是贾红对小宝说了什么，不然她不会明知故问。
“怎么不可以，你们是亲兄弟嘛，怎么说来着，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行了，别贫嘴了，作业做完了吗？”
“老爸，你真没劲，一进门就作业作业，怎么就不问问我们吃饭了没有，吃的什么，你也太不关心人了。”
“嘿，我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咋就没有人对我问长问短呢？”
“你是大人，孩子才需要关心呢，你没听电视里天天在说关心下一代吗？”
“我不光听说了，我还知道孝敬父母哩。”
“老爸，你才多大年龄，就倚老卖老了，在咱家中，最应该关心的是我老妈，你也不问问我老妈干啥去了。”
“你妈能干啥去啊？”看来我的女儿真是长大了，不然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妈能干啥啊，你去看看吧，我妈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我不由得心中一惊，这么晚了贾红怎么还没有吃饭，身体不舒服，还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怎么着，文天财，你整天盼着我生病怎么的？”
“你这是怎么了，小宝不是说你没吃饭吗？”
“没吃饭就是生病了，就不会有别的原因吗？”
“好好好，你说吧，是什么原因能够让你不吃饭？”
“是你。”
我有点莫名其妙，我怎么会让贾红吃不下饭呢？整整一天，我的骨头架子都快散了，我想不出哪里又惹着她了。
“本人愚钝，实在想不起我哪里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好你个文天财，你还真会装聋作哑啊你，你拍着脑门想想，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我真的不知道，你能否提示一下，我这脑袋实在是有点不大好使。”
“我就知道你的脑子不好使，你这是装傻卖呆啊你。”
“你能不能具体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问你，大芹怎么会知道她奶奶住院的事？你还让她替你值班，你把我放哪里了，我说你怎么要与我分工协作，闹半天是有人要顶替我啊。”
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原来是小心眼啊。我赶紧地把门一关，插紧了门对贾红说：“你这人怎么没劲呢，大芹昨天去看她的同事走错门碰到了，这有什么稀奇的。”
“今天她替你值班就稀奇了吧？”贾红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是看我一个人在那里，纯粹出于帮忙的意愿。”我无奈地摊了摊双手。
“别狡辩了，我还不知道你，文天财，是不是旧情复发了？”贾红的尖刻来了。
“你胡说什么呢，贾红，大芹是看我忙才坚持要替我一会儿，再说若不是你爸妈来，我也不会离开病房的。”我有点恼火地说。
“看看，穿帮了吧，什么我爸妈，不是你爸妈吗？咱还没离婚呢，你就改口了是吧？”
“简直是胡搅蛮缠嘛，你还有没有正事啊？”
“你说呢，文天财，我正要问你呢，你跑到医院躲起来就没事了，这个企业还转不转，人家国税局要过来检查呢，你看着办吧。”
“查什么？”
“能查什么，你还没数吗？这个月的销售很不理想，税负也跌下来了，人家给下通知了。”
“查就查吧，你能不让他们查吗？”
“没那么简单，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那没办法了，我又不能让我的老娘不生病，再说这也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
“人家谁都碰上过生病住院的，哪有像咱们这样的，全成了你自己的事了。”
“我才在医院待了几天，就把你急成这样？再说，哥白天要上课，时间上不是没有多少自由吗？”
“那你就有自由了？我问你，她奶奶要在医院住多少天？”
“住多少天也得住，不能说有困难就不住了。”我气愤地扭转了头。
“我没说不住，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成天泡在医院里，你说公司还运转不？”
“怎么不运转了，也就是紧紧手而已，再说我也不可能成天泡在那里，不是还有你吗？再不然就临时抓个钟点工。”
“哼，你以为钟点工就那么好找，我倒是想问问，到这个时候了，他们还不派上用场，你想干什么？”
“我没说不让他们参与啊，大哥确实是白天不好缺课的，大嫂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家时也是从不管事的。”
“不管事就不管了？那我也不管事了，你看着办吧，咱们总不能因为这事公司不运转了。”
贾红说得也有道理，可我觉得老娘住院这事，大嫂真的起不了多大作用。别看我希望她关键时刻能够顶替一下大哥，可真要让她守在那里也不会起多大作用，别人还得替她的陪护担着一份闲心。她一辈子无事于心惯了，这个时候让她去有所担当，我想也是不太现实的，这简直是赶着鸭子上架呢，有这些工夫我们紧紧手就过去了。可贾红这时的小性子却让我有点受不了，家庭不是企业，任何事情如果都从经营的角度去处理是绝对不行的。家庭有家庭的特点，在家庭中是不能锱铢必较的，它还有个互相帮助的问题，一个人遇到困难了，一家人伸出温暖的手，这才是我们的原则。不能因为一个人有了困难，我们就漠视不管，当然我们的困难也不少，可抗打击的能力总比别人强吧。
这个夜晚注定了要彻夜难眠。我没有办法不让贾红作这样的设想，我们必须面对现实，一个女人如果在这些事情上毫无感觉那她就不是女人了，尽管她很多时候表现得十分强势，可一到关键时刻，她的小女人本色立刻显露无遗。我能说什么呢，总不能为了这事争吵不休、伤了和气吧？
我感到十分累。下午完成任务的那点小轻松早已荡然无存，身体这时候也来跟开玩笑了。这两天，医院的餐厅都是带着麻辣味的菜蔬，两天下来，我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十多年前做的那个肛瘘手术一遇辣椒，这时也发作了，胀胀地疼，怎么都坐不住，令我苦不堪言。从前家中多少都会备有这类常用药，可这次找翻了天，却怎么也找不到。再看时间，已经快下半夜了，到哪里去买药呢？坚持，眼下也只有坚持了，只要坚持到天亮就好了。哎呀，我的娘哎，我身体的“三角洲”已经泛滥成灾了，怪病、肛瘘，加上以前的前列腺疾病、疝气，这里已经成了一个重灾区。这可是我的命根子啊！我该怎么办？非常时期，就是治病也得有时间啊！
一夜无眠。睡不着觉，自然就想事，一想事，时间就过得特别慢，神经极度亢奋，带来的是次日早上的头疼。
夏末的早上，天亮得早，我顾不得昨天晚上的不快，也顾不上头疼脑胀，爬起来就去为两个孩子准备早饭。大宝小宝都是夜里欢，早上总是起不来，任凭我喊破了嗓子，两个人还是不急不慌。没有办法，我顾不得贾红了，仓促地喊一声就往医院跑，时间已经一分一秒地逼近大哥的上班时间。我匆匆地在路上买了早餐，急急忙忙地来到医院，却发现大哥同样也买了饭在那里，我说：“哥，我以为你没去买饭呢。”
“你快吃饭，我怕你没时间买饭，就买来了。”
“咱娘吃饭了吗？”我看着老娘问。
“吃过了。”我的老娘说。
“以后买饭你就别给我买了，省得浪费了。”我叮嘱大哥。
“是啊，大热天的，吃不了就变质了。”大哥发着感慨。
“说定了，哥。”我再次嘱他道。
“好，说定了。”大哥倒是痛快。
“那你快吃了饭走吧。”
“没时间了，我在路上吃，咱娘这里你照顾好。”
“放心吧，我是老护理了，保证不出任何问题。”
大哥一走，我老娘马上问我：“给你姐打电话了？。”
“我姐啊，没有，她上班的，你看这事还告诉她吗？”
“不告诉她怎么行？我有三个孩子，别人会说我偏心的。”
“哎呀，娘啊，你就是告诉她，她能来吗？就是能来，能让她在这里值班？”
“你给她打电话吧，来不来那是她的事情。”
“你也真是的，我不打。”
我没想到老娘还有这么一份心思，啥意思嘛？我姐就是不来别人能说什么，我和哥还代表不了她啊！真是的，我老娘也太多虑了，即使贾红和我大嫂有意见，也可以保留，大姐毕竟家境不太宽松嘛，平摊责任不是不可以，要看什么事情，像这类事，大姐来回地跑要累死啊，我不同意。然而这时，我的电话却叫了起来。
是大姐，电话里她问老娘住在哪个病房。
我说：“姐，你就别来了，咱娘这里没有多少事的。”
“这怎么行，天财，你姐再傻也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咱娘养大了咱仨，有病了我却不在床前，这是养的什么闺女啊。”
我说：“姐，你别内疚啊，再说你家里那么一大摊子，什么都离不开你，确实也很累人的。”
“累点怕啥，这是自己的娘啊，应该！你快告诉我住哪个病房吧，我已在老家了。”
看看吧，大姐已经过来了，我还能说什么。我没有权利阻止我姐来看她的老娘，就像我不能阻止她是我姐一样，娘亲啊，不来人家要笑话她。
我有苦难言。我知道大姐虽说能够某种程度上替我顶一下班，可我知道她也会打乱我的既定计划。表面上看这样多好，闺女、儿子都守候在面前，可治疗的主意还要我来决定，这就注定了我不能大撒把儿。我必须把照顾老娘的责任肩负起来，不然的话，医院也会看轻了咱。上午的时间相对轻松，离输液还有一段时间，本来我想利用这段时间把稿子给老李发过去的，现在不好办了，大姐的出现把一切都打乱了。我只好给老李先打个电话过去，不然他会着急的。
我刚想到楼下去，却与我大姐走个碰头。她的身后，还跟着好多老家的乡亲，都是老爹老娘在老家的“狐朋狗友”，一时不见想得慌的那种。我心中叫苦不迭，知道人家都是为了老娘，可他们哪里知道我的辛苦，总不能把人家拒之门外。人家的到来对我是一个巨大的压力，谁家没有老人啊，大家来看望咱的老人，咱也得礼尚往来，可回访又要许多的时间，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吗？老天啊，这才几天啊，这个社会变化就这么大啊！不带礼品就进不了门了。你看他们，大包小包的，我老娘哪里吃得了这些东西，这简直是铺张浪费啊！我不得不为自己的疏漏感到遗憾，也就是少说了一句话，那个文大喇嘛的嘴啊，就像一个广播喇叭，给你吆喝得满世界都知道了。
“姐，你怎么知道咱娘病了的？”
“我哪里知道，我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咱娘了，这不想回去看看吗，谁知咱娘竟病了，若不是文大喇嘛，我也不知道咱娘住院了。”
“这么说文大喇嘛还立了一功了。”我打趣地说。
“他这人就是好说，其他的毛病没有，不是他，我还真不知咱娘病了。”
“可不是嘛，都是人家文大喇嘛，住院也是人家送过来的。”我老娘这时也插话了，她对文大喇嘛是感激的，我就不同，一码归一码，优点和缺点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姐说：“你忙去吧，今天我在这里值班。”
我说：“姐啊，照顾病人可比不得出力活儿，需要你心细着呢。”
“我知道，天财，在家我也照顾过婆婆，咱娘这点事还算事？”
“可别这样说，姐，咱娘这里要是出半点闪失，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行了，别贫了，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放心地去吧，告诉贾红，中午做菜多加点水。”姐开起了玩笑。
“姐，你还真把我们高看了，贾红这几天可没有时间过来，忙得很哪。这里你要自食其力，自力更生，中午的饭你自己到餐厅去买。”我把钱放到桌上嘱咐道。
“没问题，再多的人我也能应付得过来。”
“你就管好你自己，中午大家的伙食由我安排。”我看一看大家说，“有劳大家了，老人家在家时承蒙大家照顾，现在病了大伙又来看她，实在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又不是外人，来看望是应该的。”
是应该的，只是这病房有了这么多的探视者，就显得有些混乱了。两边的病人虽然嘴上不说，人家其实也嫌乱的，可我却不能阻止大家的到来，能把文大喇嘛的嘴封住吗？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嘱咐大家不要把我老娘住院的消息再扩散出去，这个文大喇嘛，害得我好苦啊！
我终于抽出点空来，趁这一点宝贵的时间，必须把那些急需要做的事情尽可能迅速地了却。我给老李打了电话，告诉他我已经往他的邮箱发了稿件，请他替我把一下关，至于其他的，那就悉听尊便了。
“你在哪里，能否抽个时间见面？”老李问。
“现在不行，老兄，”我说，“现在没时间呢。你先统筹一遍稿子再说吧。”
推掉老李，我就直奔肛肠医院。我知道市立医院在这方面没有他们专业，再说我当初也是在肛肠医院动的手术，他们对情况相对清楚，治疗也有针对性。果然，当我躺在给我做手术的那位大夫的临时治疗床上时，心底深处的感觉确实与在市立医院是不一样的。两种药，十一块钱，这在市立医院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谁知我去取药的时候，这种好感觉却打了水漂，一个我不认识的大夫不问青红皂白，就扔给我一大包药品。我看看药，对着那发药的窗口说：“对不起，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是谁的？”里边很不客气地指责上了。
“你再看一遍，我不是这个名字。”我无奈地再次提醒她。
这次轮到她喊对不起了，干工作不能粗心到这种程度吧，幸亏我清楚自己的病情，若是那些不清楚的，不闹出笑话来才怪呢。
我大步流星地回到市立医院，乡亲们有的已经走了，有的则在与我老娘说话，我忙不迭地把大家叫出来，说：“到开饭的时间了，咱们吃饭去。”
这时候，乡亲们似乎才知道已经是晌午了，再走也不合适，遂听从了我的吩咐，乖乖地去吃饭。又半天过去了，我什么也没有干，贾红那头也许是检查的还没有来吧，也许是来了又走了，到时候再说吧。我现在只能是静候大驾了，再主动出击无疑是去找死，我疲惫的身体已经经不起四面八方涌上来的乱事冲击了。面对危难，我选择了回避与逃离，这个时候可千万别再出问题啊，万一有什么闪失，我可就真的吃不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