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目之下,那名将领鹰炙的眸子如电,手中的马鞭冲着他高高扬起,嘴角一张一合。
“你跑不了……”
“……”
方云来嘴角似有若无的一弯。
江面浩荡,若是他所料不差,前面就是分岔口。
这一行的军马饶是矫健,却不知道要往哪儿追呢?
只是方云来嘴角的弧度还没有稍停,船上又有人过来,“公子,前面有官船拦截!”
官船?
方云来一愣,再看岸边那位将领,那位将领的嘴角显然弯起。
那弧度,竟是诡异的和他先前所差无几。
方云来眸子眯了眯,垂首看向自己手里的杯盏,把玩。
……为这一路顺畅,他早就安排了人前途守望。
所有拐角隐秘之地,绝不放过。
任何可疑之处,尤其官家行船,定必飞鸽传书。
而前途正是岔路口,也正是他特意再三要小心防护之地,那些官船又是如何停靠而不为他的人所知的?
所以,他的所有谋划早已经在旁人的计算之中了?
方云来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摆手,
“靠岸!”
江边之中,方家的大船靠岸。
军士上船。
进退有度的搜索各个房间,所有箱柜俱无放过。
船头,紫金貂毛的披风轻薄而裹,更显得方云来的面容俊逸出尘美好。
视线之中,那名将领严肃以待,却在方云来看过来的时候,正目而对。
方云来到底是先忍不住,微微侧身拱手,“久闻南宫将军大名,今日得见,果名不虚传!”
南宫诀凌目,也自拱手,“方家掌事名震天下,诀也早想一见!”
两人一个是太子殿下肱骨,一个是大皇子亲密至交。
早已神交,今日却是第一次见面。
两人相视,嘴角都不由勾起一抹弧度。
似是前尘尽消。
“方某的船上并无祸乱之人!”方云来道。
南宫诀点头,“太子殿下也是信的,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方云来也很体谅,轻叹了声,看向一汪江边,神情寥寥,“方家曾和那家多有交易,虽早已经摒弃,可也难免有些心怀不义之徒趁机想要在我方家的头上打几下。虽我方家根基茂盛,可若是被帝心疑惑,到头来也不过一个树倒众人推!”
南宫诀深看他几眼,“方掌事多虑了!”
“是么?”方云来勾了勾唇角,看向络绎从船舱内进出的军士。
已不言而喻。
――若是真的多虑,怎么上来就开始搜查,还搜的这么寸毫不放?
南宫诀又怎么看不出来,当即一笑。
清朗声声,方云来不由侧目。
南宫诀压低了声音,“……方公子出京之时,正是京城平息之日。虽那日有些人仰马翻,可想必有些话大皇子早已经通知方公子了吧!”
今日距离那日已经有五日。虽那日他便已经离京,京城的消息他还是听的清楚。
卢家倒台,可卢家的那位公子到现在还是生未见人,死未见尸。
且那日雨色深浓,也有不少人趁乱逃出,再加上卢家的势力也在盘桓,所以朝廷四下派出军士,一一定案结论。
所以,今儿的这番搜查也在清理之中。
只不过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实际上么!
方云来眼中一闪,点头,“大皇子殿下是说了些,只是不管是谁,我都不曾见过!”
人家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若是方云来再当做不知道,就有些愚钝了,何况,从出京之日起,方家的船就飞速而行,已然欲盖弥彰……
南宫诀难得弯唇,“当真?”
“自然!”
方云来一笑,还是那般的神情怡然,“试想我方家百年基业,牵扯人家自在不少,那两位不管是谁……即便交情匪浅,也是断断不敢窝藏的!”
京城传闻,太子妃也受到了惊吓,在太子府中养胎,拒不见人。
可实际上,随同卢家那位公子同时不见的还有太子妃,以及太子妃身边的侍婢桃红。
所以,此番南宫诀亲自来追,明着是为卢家那位不见踪影的卢公子,实际上,却是在为那位。
谁让他和那位有些关系呢!
索性,他也就说的直白。
南宫诀看着他,眼底锐光微闪。
这许多年,他自认阅人无数,平常人在他面前但若动什么心思也能猜测到一二,甚是这话是真是假。
可面前的这个男人倒是让他有些不敢判断。
是因关系到太子妃,又他本也是异常精明之人,
此刻,他静穆而对,目光平淡,没有丝毫的躲闪。
似乎全无半点儿谎言。
南宫诀点头,“我相信!”
方云来稍稍挑眉。
他信?
这时候,军士们都已经搜查完毕,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南宫诀听了回禀的消息,摆手示意他们先退下去,随后冲着方云来拱手,“搅扰了!”
“好说!”
方云来看了眼身后还算是整齐的一众,还礼。
南宫诀点头,转身下船。
方云来立在原处,目光相送。
南宫诀下了船,翻身上马。遥遥拱手,“本将还有一事相问!”
“请!”
南宫诀眼中精光顿射,“方掌事日前曾在何处停靠?”
方云来的眼中闪了闪,稍许,嘴角一勾,说了两个地名儿。
南宫诀点头,拨马转身而去。
当岸边的尘土落后,那些军士的兵马离开,江面上拦在前面的那两艘官船也移了开。
岸边虽仍是萧条,可风向似乎已经减缓。
方云来没有回去船舱,而是立在甲板上,迎风凝神。
身边,有贴身的随从过来,“公子,您怎么说了?”
方云来也不看他,只抬头看向头顶上的晴天碧野白云。
“我不说,他就不知道?”
既然能一路上追到这里,那便是已经把他这一路的行程看在眼中。
或之前急于追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当船上没有他所找的人影,就自是要查看他途。
与其让他有借口日后找他方家的麻烦,还不如坦言相告。
何况,他还真不相信他能这么容易就找到!
方云来嘴角弯了弯,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后,俊逸的身形转过,探手进去了船舱。
似有若无的,又或者只是幻觉,好像有一声轻叹溢出。
议政殿。
殿门开启,桐梓的身影映入。
声声,却是还不等桐梓的身影走近,就已经听着案几之后一声,
“可有消息?”
桐梓打了个激灵,低下头,“尚无!”
纸间的声音顿滞,案几后,浅黄色的人影在光亮下显出模样。
仍是俊美倾城,仍是风华绝代,只是眼底潜藏的疲惫却是一望即知。
南耀羽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无妨。
桐梓垂首,稍许,一盏热茶已经端到了南耀羽跟前。
南耀羽的眉心连动也没动,仍是继续手里的笔端飞舞。
桐梓忍不住了,“太子,听说这是太子妃先前最喜欢的……”
南耀羽笔下微微一顿,又是继续写了几个字才停下。
放下笔,南耀羽把杯盏端起来。
一旁的桐梓见状,默默的松了口气。
这阵子朝中的事务繁重,连着数日,太子殿下每日只能睡几个时辰。便是茶盏之类都用的少了。前日太子殿下都已经涌了鼻血,可就算是太医开了药,也就是要他一遍遍的热,直到热到最后,再三恳求之后,太子殿下才会应承的喝上一盏。
让他好阵子的担心。
幸亏了后来桃香想了个法子,把太子妃喜欢的东西都给尽数的搬了过来,太子殿下才开始有了些好转。
默默念着日后还要注意些什么,桐梓退了下去。
南耀羽掀开杯盏,杯盏里的热气冒出来,散发出点点的酸甜气息。
以往他觉得这酸甜气息的茶盏很是喝不下去,可后来亲自喝了,才知道这味道竟是出奇的能让他的心神都飒然的激灵。
南耀羽闭上眼睛。
点点品茗。
酸,甜,甚是落入口中的涩意。
……她不见到现在已经七日了。
从那日起,唐相便已然重病。
唐相身中奇毒,又被人严刑逼迫,若非是有那枚她填补上的香囊,恐怕当日唐相便已经熬不住。
那几日太医连番诊治,他并没有严守风声,可除了数名意图谋害之人,并没有盼来她的丝毫消息。
四日前,唐相终病逝。
朝野上下巨痛,来往祭拜,官员百姓俱不曾限。
父皇更是哀恸至极,几乎不能行。
只是她,仍没有出现。
……那日从唐家祠堂废墟中找出的尸身不止唐嫣然一个,还有另外一个。
另外一个在众人面前还活着,可实际上早已经死去的人。
然后,他命人掘地三尺,果然在唐家祠堂之下,发现了一条密道。
直通府外一条小巷。
所以,她定然无事!
可她究竟在哪里?
京城内外,影卫遍布,不管是上官商号,燕舞酒楼,方家商号,哪怕那个她几次去的铺子,他都派下了人守候。
而直到如今,仍没有她的身影。
南耀羽睁开眼睛,眼底精光大盛。
……明日,唐相大殓。
她一定会出现!
一定!
翌日。
唐相大殓。
京城百姓自发相送,十里长街,竟是人头攒动,不能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