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即便虚弱,却是字字清晰,犹如珠玉入耳。
卢占清一愣,唐嫣然的面色陡然大变。只是紧跟着,唐嫣然又是不屑轻笑。
“就凭你?现在?”
唐浅浅微微一笑,她当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就是用脚趾头也想得到当她唐浅浅身上最后能利用的东西被人拿走之后,她也就只有一条路走。
……尤其,她腹中还有所谓皇家的骨血。
唐浅浅并不看如今祠堂里最有可能置她于死地的卢占清,她道,“不错!”眼中似有怜悯,
“只是也只有如此,我也才能救得了你!”
救?
唐嫣然神色几变,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到最后竟是大笑出声,“唐浅碧,你是吓糊涂了吧,你都如此境地,竟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相救于我?――恐怕你心中正如我想那般,就是杀了你,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还说什么相救!真真是笑话!哈,哈哈!”
随后,唐嫣然收住笑意,冷冷的盯向唐浅浅,“不妨告诉你,等你们死后,我就是唐家的家主,我要让你们在九泉之下好好的看着,好好的看着唐家是怎么在我唐嫣然的手中荣耀万千的!”
不止完全没有先前那些日子唐嫣然低头垂首,恭敬芊柔的样子。更好似涅 重生的气势磅礴。
唐浅浅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这个样子,才是真正的唐嫣然呢!
“唐嫣然,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能为了一厢私仇,置整个唐家于不顾!你以为若是新帝继位,就能安保唐家?就能安保你吗?不要说卢家扶持的新帝是和我关系匪浅的大皇子殿下,就算并非大皇子殿下,卢家也绝不容不得一个不忠义的人执掌唐家。……届时,唐家上下几百口,恐怕都是午门斩首的结果!”
唐浅浅声声和缓,便是最后一句话,也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毫无关系的小事。
可唐嫣然听着,脸色不知不觉变得有些苍白。
“你,你胡说!”
她,胡说呢?
唐浅浅微微一笑。
她怎么觉得连说这话的她自己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呢?
唐浅浅知道唐嫣然恨她,不管她对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她都明白,也都能理解。她更知道不管唐嫣然怎么样,她也心念着唐家,也绝不容唐家有什么闪失。可如今,却是唐嫣然太傻了!
唐浅浅看向一旁神色不变的卢占清,却是问向唐嫣然,“你可知道卢家是什么人家?”
轻飘飘的一句话,淡若的声音泄出,却是异常清冷湛若。
唐嫣然一惊,呆呆的看向看向旁边的男人。
卢家,是什么人家?
“当年,圣上还是太子时,卢尚书是永王殿下的人,后来永王叛乱,卢尚书大义,弃暗投明!”唐浅浅的话音缓缓而至。
“……”
唐嫣然的嘴角陡然开始发颤。
唐浅浅说的这些对外臣来说,或大多不知,可她还是都知道的。
现在,她又说出来做什么?难道――
当真是她忽略了什么?
陡然,一直没有说话的卢占清突然开口。
“你想说什么?”
唐浅浅并没有理会卢占清,眸光转闪,落到唐嫣然身上,
“然儿,你以为父亲和卢尚书只是朝中倾轧对立吗?”
一声轻叹,直入耳际。
唐嫣然一颤,脑袋里似乎有什么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闪过,却又抓之不住。
她恨唐浅碧夺了她心爱之人,杀了她的母亲,抢了亲弟亲情。
她恨父亲的眼中只有唐浅碧一个人,完全看不到她。
所以,不管用什么法子,她也要杀了唐浅碧。
所以,哪怕背上弑父之名,她也要让父亲知道,让唐家的列祖列宗知道她唐嫣然照样可以光复唐家。
可现在,唐浅碧这个女人,她到底在说什么?
难道父亲和卢尚书不是对立的吗?不,她的话里明明有“只是”这两个字,难道父亲和卢家还有私仇?
可若是有,那她――
陡然,唐嫣然身子一颤,脚下也踉跄着几乎跌倒。
唐浅浅不看她,守在唐浅浅身后的桃红也静立在侧,一动不动。
只是此刻,卢占清的面色已经陡然深沉。
他霍得转身面向唐浅浅,冷沉的面容阴狠赫赫。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咣当――”
唐嫣然再也站不住,身后的撑着她的书架跌倒,她跌坐在地。
即便她不知道两家究竟有什么仇怨,可眼看着这一幕……似乎已经不用唐浅浅再说什么,已然昭告。
唐浅浅迎面看向卢占清。
她承认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势非同一般,若是寻常人或就被吓住了,可她见惯了那位太子和大皇子身上的气势,现在看来,他也不过如此。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不该知道的,我也只字不知!”
唐浅浅淡淡的说。
清冽声起,却怎么竟看出一股凌然之气!!
卢占清微微挑眉。
从唐相的房间里出来,他就察觉到这个女子和先前在密室里似有不同,只是那时,雨色弥漫,远处里的金戈铁马便是听着他都觉得心头微乱,更不要说是一个女子,一个性命都在旁人手中拿捏的女子了。而现在此刻,她即便身穿微有狼藉,大腹便便,却仍有威严之势,不容人小觑。
――既然能逼得姐姐唯有身死,也自是不同寻常了!
这时,唐浅浅已经再度开口,“我只知道卢家此次所为,却是忠义非常,――明知道永王膝下早已经无人,却还是要完成永王原没有完成之事。而如此忠义之人,又怎么能容忍不孝不忠的唐嫣然执掌唐家?所以,不管是成是败,唐嫣然绝不会再容于这个世上!”
但听落地,卢占清的面色再度一变。
她说的话不过寥寥数言,却是激言讽刺,字句切中要害。
果然,非同一般。
卢占清冷冷一笑,“太子妃果然聪明!”
随着卢占清话音落地,墙角已然瘫软的唐嫣然已经嘤咛了声,晕倒在地。
唐浅浅看过去,无奈摇头。
唐嫣然到底也是受这许多年教化的,先前不忠不孝所为已经到了她自己能承受的极限。
若是事后能荣华,即便夜夜噩梦缠身,也不枉她努力一场,可现在,她便是自寻死路,又绝不容于天下。
……或许,这样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吧!
唐浅浅不再看唐嫣然,她抬眸,只若是没有看到卢占清身上赫然而出的杀气。
“卢尚书年少尽孝,侍奉亲父安老,年老为国尽忠,便是忠孝两全之人。而卢公子一心追随生父,自当忠义,可把自家一族的性命抛却脑后!却也是个不孝之辈啊!”
唐浅浅劝着,犹如清水和缓。
卢占清冷哼,“太子妃这是在挑拨?不觉得太过愚钝了?”
唐浅浅脸色微微一变,好似是察觉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太过浅显,苦笑了声,“倒是我的错了,先憋着一口气便是让她比我早先去一步,现在关系自家性命,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就不要说了!”
卢占清冷声,脚下先前一步逼近。
唐浅浅面色乍白,后退,桃红奋不顾身的拦到唐浅浅跟前。
卢占清冷嘲的看过去,“我知道你这个丫头是有些本事的,可如今中了毒,恐怕是使不出来的吧!”
桃红面色一变,唐浅浅拦住她。
她从桃红身后探出头来,看向卢占清,“我这个丫头好歹也是学过一些书册的,虽忠孝之事不甚厚重,可还是知道仁义!”
顿了顿,唐浅浅又道,“虽不过一死,我们主仆二人在一起,总比那些孤身上路的要好的多!”
卢占清紧抿了嘴角,眼睛也微微眯起来。
难道是他的错觉?怎么也觉得她这话里别有意思?
这时,躲在桃红身后的唐浅浅似乎是想到什么,她走了出来。苍白的面上再度苦涩一笑。
“倒是枉我为唐家下代宗主,竟是临阵逃脱!”
深吸了口气,唐浅浅再次看向卢占清,
“唯今,我只有一问想问,正所谓不成功便成仁,便是前路渺茫,公子也要如此行事吗?”
她问着,她的眼中没有一丝的算计,清澈湛亮。
一贯平和的语气,唯有袖下的手微微发颤,隐隐紧张。
卢占清心底的不安却是陡然迸裂直跳。
都已经到了如此境地,她竟然还有心情问他这样无关她痛痒之事?
……记忆中,姐姐也是聪明的,可姐姐的眼中从不曾有这样的清澈。
所以,这个女子是在谋划着什么,还是当真是她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劫而刻意装作可怜?
只是可惜,不管她怎么想,又有如何谋划……即便她不过是个懵懂无知的女子,他也绝容不下她活到下一刻。
“退无可退,也只有如此……正如太子妃现下,就算是费尽心思,也只能把那个东西交出来!”卢占清说道,随后猛地抽出自己随身宝剑。
凌厉的刀锋彻骨寒凉,兵刃的亮芒在唐浅浅的眼前一掠而过。
唐浅浅眸底一缩,脚下往后退了半步。
卢占清冷笑,抬眸看了眼前面的唐家祠堂,嘴角勾出一抹阴冷的弧度,“在你唐家历代祖先之位下,我倒是可以发誓容你父亲一命!”
若是她把“神兵”交出来,唐相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不然,便不过前后而已。
此番,已然是绝无生机。
唐浅浅眼底闪了闪,终叹息,
“如此,那我就随了卢公子之愿吧!”
宫城之内。
大雨磅礴。
身后偌大闱曼遮挡,南耀羽立在宫殿之上。
雨雾之下,眼看着宫城内外血雨腥风,此刻,那些人竟是已经到了三重宫门之侧。
果然是血战过沙场的,比起宫中精锐之师竟是如此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