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的人飞身而下,落到方云来的面前。“你来了!”
方云来点头。
大皇子南耀泽并没有和他寒暄的意思,擦肩而过。
方云来及时抓住他的胳膊,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唐夫人当真是暴毙?”
南耀泽神色一凛,转头看了眼他。
幽深的眸底暗泽一片,方云来一愣,松了手。
南耀羽没说话,直接进府。
门口的唐府管家急急忙忙的跟上去,隐约间听到府内高呼,“大皇子殿下到――”
门外几匹马儿军士在列。
方云来盯着那边的方向,须弥,转身离去。
议政殿。
“太子殿下,臣听闻一早大皇子就回来了!”
司徒空躬身回禀。
案几之后,南耀羽看着手里的折子,只好像是没听到。
司徒空看了眼,“臣听闻一路之上大皇子跑死了三匹马儿!”
“……”
还是没有反应。司徒空接着道,“……而且大皇子殿下一入京城就去了唐相府中吊唁!这会儿,太子妃也正在相府!”
“啪――”
南耀羽手里的折子摔到桌上,司徒空赶紧的噤声。
南耀羽斜睇过去,“你想说什么?”
司徒空拱手,看似惊恐的垂首道,“臣想说卢尚书已经上了折子,说唐夫人身死有异,疑是人所为。臣是想压下的,只是这折子已经转到了皇上手里,这会儿皇上恐怕也已经知道了!”
这和刚才他说那些根本就没有关系。
南耀羽眉角狠狠一跳,瞪着他,“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司徒空仍拱手,“并非臣不利,而是卢尚书机智,臣只擅长阳谋,确是防不胜防!臣以为只有太子殿下能抑之!”
南耀羽的眸子一眯,“你是说本宫擅长阴谋,和那个老家伙旗鼓相当?”
司徒空又是低诺,“臣不曾那样提及!”说也是太子您自己提的。
南耀羽冷哼,“司徒,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臣不敢!”
完全惶恐神态。
南耀羽只觉得额头青筋微蹦,“滚!”
司徒空躬身从议政殿出来,在殿门关合之后,立刻就挺直了身子,四肢百骸只觉得一阵通爽舒畅。
他大胆了吗?
他也觉得自己这阵子的胆子似乎是越来越大了。
为什么呢?
能抓住一点儿主子的痛脚,还真是觉得尤其的痛快啊!痛快!
殿内。
南耀羽盯着再度拿回到手里的折子,深吸了口气,“桐梓!”
一直就隐在暗处的桐梓站出来,“在!”
“保护好太子妃!”
“是!”
桐梓应诺。
自从大佛寺之后,太子妃身边早已经布置了影卫,即便是连夜里也是如此,太子这样说听上去像是多此一举,可言外之意却无不是清楚明朗。太子妃还是要和旁人保持一下距离,尤其是那位大皇子。
唐相府中。
灵堂旁不远的偏殿外。
曲折的亭廊之下,就是波光琳琳的湖水,微微荡漾。
一身素服的唐浅浅立在石桌之旁,不远就是正面对着湖水的南耀泽。
他一身的衣袍迎风瑟瑟,映衬得他的面容更加的俊朗出尘。
数月不见,他的身上平添了几多风尘沧桑。
对她来说,也好像更加的遥远不可及。
刚才在灵堂看到他,不止是她惊讶,就是连唐相也是不可置信。她就知道他一定是连夜赶来。
江南的事情虽说她并不清楚,可这才几个月,他就回来了!因为他本身的爵位,他定然是办妥了才归来!而这样一来,他定然很是辛苦。
他这样急速回来的用意她不知道,可这刚回京就到唐府来的举动,就足以让她感激。即便他实在不需要这么做。
“多谢大皇子!”唐浅浅道。
南耀泽背对着她,没说话。
见他没说话,唐浅浅也便住了嘴,拿起桌上桃红先前备好的暖茶,转头看着眼前的这道碧波清池。
灵堂里的人,本是她不喜的。可为了唐府的颜面还有她太子妃的名声,她不得不维持着孝顺的名头,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休息的机会,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过了会儿,南耀泽终于转身,坐到了石凳上,正在唐浅浅对面。
和某个男人相似的面容一般,眉宇间多了些男子的浩然正气和端正。
“你还好吗?”南耀泽问。
唐浅浅喝着茶的举动一顿,她转眸安详南耀泽,“大皇子知道本宫已经怀有身孕了么?”
南耀泽嘴角一沉,“恭喜!”
唐浅浅扯了扯唇角,尚算应承。
南耀泽看到她脸上的神情,眼中些许复杂闪过。
唐浅浅低下头,权当作没看到。
“你可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突的,他问。
唐浅浅捏着杯子的手微微一紧,她抬眸,直对上他的目光。
南耀泽好像一直盯着她,在看到她抬头看过来之后,嘴角轻轻的勾起一抹弧度,“当年,我就在这里遇到了你!”
说着,南耀泽抬手指向一侧。
唐浅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边是一道假山,假山之后几丛的碧绿青杉在风中微微摇晃。耳边,南耀泽的话再度入耳,“那时候,你才七岁。那日,府中和今日一样,一片缟素……”
唐浅浅的眼前好似浮现出昨日在灵堂外模糊看到的那一幕……又好像不是,只是模糊中她小小的身子在府内奔跑,直到没了力气。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坐在地上,捧着膝盖哭泣。身上也压着巨大的石头,喘不上气来。
或许她只是哭了一会儿,又或者好久,因为泪水总也擦不干。
“不要哭了!”
一个声音在耳边回响。
是个幼童。
她抬头,眼前正站着一个孩童,瘦瘦弱弱的,看上去似乎比她还要小,头上青发薄束,很是漂亮。
他的手里拿着一方绢帕,险险的递在她的面前。
她愣了愣,接过来,使劲的把脸上的泪水都擦了过去。想要反手还给他的时候,发现这方绢帕好像不能用了,“谢谢!”她生硬的开口。
稚嫩的声音让那个孩童一笑,他坐到了她身边。
“你很难受吗?”他问。
她咬唇看着他,没说话。
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什么,“如果我换做是你,我也很难受!”
孩童的声音让她喉咙里哽咽了声,险些再哭出来。
“不要哭了!”
孩童的眼里好像也含上了某种泪光的东西,他急忙的说着,伸手揽住了她幼小的肩膀,“有我在,不要哭了!”
只是他越是这样说,她哭的越凶。最后孩童一个用力,把她揽到了怀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只是,当他这样说了之后,她反而不哭了。
过了会儿,她推开他,“我没事了!”
“真的?”孩童不相信。
“当然!”她仰头,紧抱着自己的双膝抬眼看向天上的蓝天白云。“刚才我只是不舒服,所以才哭,现在没事了!”
孩童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看出了孩童眼中的怜悯,她笑着,异常坚定的说道,“哭是弱者所为,所以以后我不会哭。”
“母亲死了,弟弟也走了,我要好好活着,连他们的份儿一起好好的活着。”
“你知道一句话吗?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南耀泽轻笑着,把玩着手里的杯盏,像是沉浸在多年前的回忆中,“那时候,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
南耀泽看向她,脸上悲哀浮现,一字一句却是说的异常坚定,“原来那时候你就知道你的生母亲弟是怎么死的。这些年,你竟是一直隐忍……”
迷蒙的视线渐渐清明,唐浅浅看着眼前的男子,紧紧的握着手里的杯盏,几乎要用尽了全力才没有让自己失态。
她弯起唇角,轻轻的摇了摇头,“是吗?我不记得了!”
南耀泽盯着她,那双幽深的眸子像是能直视到心里去的锐利。
唐浅浅毫不犹豫的对视过去,只是没一会儿,唐浅浅又是轻嘲一笑,“难道大皇子是怀疑我?”
南耀泽一滞,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脸上划过一道痛色,他深吸了口气,低下头,“我没这么想过!”
唐浅浅扯了扯嘴角,低头摩挲着手里的杯盏。
她当然知道他不会这么想,这阵子她没有从他那边的人手里得知什么隐秘,可想必他得到的消息也足以判断唐夫人的所为,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回来。只是也唯有这么说才能让她心下犹如擂鼓的跳跃慢慢消停下来。可浅浅余下来的波荡还是让她不由自主的拿起茶盏喝了口。
“等一下!”
还没等茶盏里的茶水入口,南耀泽拦住她,伸手把她手里的茶盏接过来,“凉了……”说着,他把杯子里的茶水洒到一边,拿起保了温度的壶,给她倒了一杯。
“有劳!”
唐浅浅道谢,接过来。手指不经意的和他的相碰,淡淡温热传过来悸动到她的心间。
唐浅浅转头往亭廊外看过去,目光落在那道假山上,手里的茶盏捧起,她浅浅的喝了一口。
尚暖。
政务殿。
皇帝看着低头看着手头上的折子,又看看立在龙案另一侧的身影,眉心狠狠一抖。
“你不去唐府?”皇帝问。听似关切实际上却是恨不得这位赶紧离开。
南耀羽皱眉,“父皇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皇帝倏的瞪大了眼睛,胸口有些起伏。南耀羽只当是没看到,“听说兄长入京直接就去了唐府,难不成父皇是迁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