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锁锁是第一时间来到陈家,那时太阳还没有出来。他喝饱了粉汤,吃饱了黄灵灵的软油糕,便跟在村民群中,去了趟坟地,跪磕了不知多少个头,又跟着回到了村里。路过自家门前时,走过去又返回到茅厕拉了一泡屎,腾开了饱哼哼的肚子。几个娃从窗户上看见了爹,都放着嗓子喊叫要出来。高锁锁只是摆了摆手,径直又去了陈家的院子。开饭后,他最先坐到一个空桌子上,发现没有人加盟入座,又赶紧坐到另一张就要坐满上菜的桌面,结果被座上的几个讨厌他的人给轰了开来。高锁锁嘴里骂着脏话,加入了邻村来人的桌面,自顾自的同时,当起了一碗村的招待者。
高锁锁是第一时间吃饱的,可惜酒只喝了个半饱,就碰见了在陈家帮忙的老婆胖女候。老婆让他回家开锁,把几个娃放出来,一起领着过来吃饭。高锁锁答应着,顺手从桌上带走了一瓶刚开封的酒,趁人不注意,揣进了空壳棉袄里,冰得呲牙裂嘴。他猫着步子回到自家院子里,把酒藏在粮仓下面的风洞中,又用一块土坷垃遮掩好了。
顺手牵羊,这么容易就掳得平日里梦寐以求的酒,这让高锁锁激动得忘乎所以,也就忘了老婆的嘱咐,以最快的速度又返回了陈家。如此反复了几次,居然回回得手,不想又一回时,被老婆的大手从后脖子一把卡住。高锁锁以为是别人发现了,也不敢挣扎,双手抱着膀子,束紧腰围处的棉衣。
胖女候怒气冲冲说:“你还乱串什么?让你把几个娃领来,你到底是回去过吗?“高锁锁心跌回了肚里,答应马上就回去,却不敢回身看老婆。老婆的大手一提,把他扭转过来,不想卡疼了脖子上绷紧的神经。高锁锁腾出一只手反抗,老婆就看出了不对劲,嚷着说:“你怀里抱着什么?“高锁锁急了,说自己只是肚子有点痛,眼睛却盯着老婆,一个劲使着眼色。
两人的动作和对话,吸引了吃饭的人注意,有个外村人就说:“他哪是肚疼,那是怀里揣着一个酒瓶子。“胖女候松开了手,迷惑不解地看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小男人。高锁锁被拆穿了不光荣的事,脑羞成怒,对着那个外村人说:“用你多嘴,老子喝不成冷酒,放在怀里热一热再喝不行吗?“外村人不干了,说你这人咋这么野呀,你是谁的老子?高锁锁说:“谁多嘴,我就是谁的老子。“外村人就从坐位上站起来,一冲再冲要对高锁锁动手,都被邻近的人给拉住了。
赵大虎闻讯赶了过来,明白了大概,一把抓住高锁锁的肩膀,拎到了屋子外面,训斥说:“你要是喝多了,乘早给我回家去。就你这点小鸡力气,还跟人家骂粗话。想想你不是背上鼓寻锤吗!“高锁锁不服气,嚷嚷说:“这能怨我吗?他红口白牙污蔑我。“赵大虎说:“人家说的是实话,你激动什么?难道你怀里不揣着酒瓶吗?做贼心虚。“高锁锁又急了,“你才是贼。“赵大虎讥讽说:“谁是贼谁心里清楚。“高锁锁被噎得说不出话。赵大虎不屑又不耐烦地说:“我不跟你瞎理论,你要是想喝,就到别的屋子喝去,不想喝你就乘早回自己家睡觉,不要在这丢人现眼。“高锁锁把怀里的酒瓶取了出来,拎在手里,脸胀得彤红,说:“我当然还要喝,凭什么不喝。我还远没喝好呢。“胖女候黑着脸从屋里出来,一把抢过酒瓶,往赵大虎怀里一递。“还喝什么?还嫌丢人不够。人家都把你当成酒贼了,你还不赶快回家去。气死我了,等晚上再跟你算账。“赵大虎嘿嘿冷笑着,把酒瓶往屋子的窗台上一放,拍了拍手回屋去了。
高锁锁三步一回头,嘴里说着什么,一脸的不服气,看见老婆进了屋子,他快步跑回去,拿了窗台上那瓶酒就走。
赵黑招呼着各村的队长和大队领导,在自己家里喝酒,气氛刚刚热闹起来,头痛的症兆出现了。他临时叫了会计赵柱子顶当,又在广播里叫了黑玉英过去,自己着急生智,钻进凉房中的菜窖,又把盖子拉上,在一团漆黑里,咬牙切齿地折腾了一通,出来时头上挂着白色的蛛网,脸上还沾有潮湿的沙土。
歇了一会,赵黑洗了脸,把头发梳好了,镇静了一下才走回屋子,引得人们尽是责问。
邻村的队长说:“我们一群人正商量着,你给劳模办这事业,搞得可够意思,花费了不少吧?“赵黑笑着说:“哪里,要是比起劳模给一碗村争得的荣誉,花销点也不算什么。何况,这么全地在家里招呼大家一顿,也是我赵某人的荣幸。“大队领导端着酒杯说:“你把欠下的酒补喝上了,今天的这桩事业,就算是大队的荣誉。各小队可不能一毛不拨啊,都多少出点血。众人拾柴火焰高吗!“赵黑一高兴,进一步靠实说:“喝酒不成问题,赞助吗当然是多多益善,越多越好了。而且明天我可就到各家的村里去化缘要账了!“
邻村队长提出了条件,说:“赵队长,光你喝还不行,还得这位黑队长也一样的喝才行。“赵黑扫了一眼退宿在门口的黑玉英,说:“咱们爷们家喝酒,不要为难女人了。就让我们这个副队长,一会儿给大家唱一首歌吧。“酒桌上的人都说好啊,现在就唱一曲吧。黑玉英红着脸说:“歌我也唱不了,我就过来帮忙给大家添菜倒酒,看着你们红火吧。“众人不依,赵黑过去拉了黑玉英的手,鼓励说:“不要难为情,在坐的各位可是二姑娘淹碱菜,有言(盐)在先,他们都要给咱们村这桩大事搭礼的财神爷。你只要把平时爱哼的那首歌,给大家唱着助助兴就行了。“黑玉英就蒙了,反问是哪一首?赵黑说:“嗨,就是那首《妹妹想哥泪花流》呀!“黑玉英脸更红了,在众人一哇声的要求下,唱得了满堂掌声。
那一天,村里喝醉了许多人,有的东跑西串,有的高喊二叫,还有的借了酒劲,到村里狗恶的出了名的人家走串,结果小视狗的威胁,被咬得妈妈老子直叫唤,裤腿被撕烂,血顺着腿往下流。也就在这种情况下,那人最终还是把那狗用砖头活活给砸死了,在一群观看的娃娃嘴里,博得了打狗英雄的称号。
孤儿馋猫今天也是大饱口腹,吃得走路腰板直直的,蹲下站不起来,坐下了两条腿还直棱着不能弯曲。高锁锁虽被老婆骂回了家,终忍不住,又到陈家去喝了个人事不醒,睡倒在一堵墙跟下。几个娃娃看见告诉了胖女候。胖女候擦了擦油手,解了围裙,跟着娃娃过来,踢了两脚没反应,骂着脏话,用一条胳膊夹了高锁锁,头低腿高往家里走。高锁锁就哇哇地一路呕吐不止。
赵黑也喝多了,摇摇晃晃送走了客人,在村子里半迷了眼皮,三角了眼睛,噘抿着嘴唇,边走边与遇到的人打着口齿不清的招呼。黄脸婆派了大儿跟在后面,远远地监视着怕出事。
太阳西落的时候,赵黑来到了黑玉英家,推门进屋,看见了睡在炕上的刘三亮,皱了皱眉头,眯了眼睛一字一顿说:“你是谁?咋睡在我们家炕上。你给我起来,你给我滚出去。“黑玉英远远看见了,快步跑回家里,劝说赵黑回家去。赵黑说:“我现在就在自己家里,我回什么家?“刘三亮喝多了酒,刚睡不久,被揪醒了,迷迷瞪瞪地看着。赵黑还在嚷嚷让刘三亮回自己家睡觉去,一边就爬到了炕上,倒头要睡了。刘三亮听话地溜下了炕,趿着鞋往门外走。黑玉英手忙脚乱,问你去哪?刘三亮咕哝说:“我回自己的家睡去。“黑玉英又气又好笑,骂说都喝成傻子了,连自己在自己家都不知道。刘三亮迷惑了,指着已经躺在炕上的赵黑说:“哪,哪,他是谁?他咋睡在炕上了。“
刘三亮去拉赵黑,两个醉鬼谁也不听谁的话,揪扯着自语,都认为自己在自己的家里。没办法,黑玉英找了人手来帮忙,把刘三亮重又安顿在炕上,赵黑被两个人架着送回了自己的家。
家里,黄脸婆一脸阴黑,漠视着男人在炕上难受地扎挣,恨恨地说了句:“活该,死了都没人管。有本事你去那个婊子家里不要回来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