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很多人少年时都是听着评书长大的,比如刘兰芳的《岳飞传》、田连元的《水浒传》、单田芳的《隋唐演义》、袁阔成的《三国演义》,可以说,评书是我们这一代人童年中所共有的美好回忆。但是近年来,评书这门儿艺术渐渐的消沉了,电视上、广播里,大家听到的不多了,但是还是有些小书馆在坚持着,依然有些说书人坚守着这门儿古老的行当,依然有着一批热爱这门儿艺术的观众。
说书的有句行话“懂多大人情说多大书”,什么意思?就是说说书的先生首先要有相当大的学问,这样才能够让观众听得过瘾,否则的一部《三国演义》,大家都看过,何必听说书先生说呢,就是因为着书外书更好听,说书的先生懂得很多普通观众不懂得的知识。另外,这说书先生还得懂得人情世故,为什么?你想想,评书里的事儿也都是人事儿,袍带书金戈铁马,公案书连环破案,神怪书斩将封神,这里边必须有着道理才说得通,因此,好的说书人大多上了年纪,原因就在于这儿,上了年纪的人,说出来的故事尽管是假的,但是道理可信,毕竟自己经历得多,好比说一个十六七的小男孩儿在这儿跟你讲怎么生孩子,那个可信么?
本文书说的就是这么一个少年说书人,长袍马褂,小平头,目若朗星,眉分八彩,细腰乍背,双肩抱拢,乍一看过去仿佛一个民国年间的老艺人还了魂了,但小伙儿特精神,二十上下的年纪,名字叫做赵振庭,本是附近师范大学的古代文学研究生,从小就喜欢传统艺术,学过京剧、相声,读大学的时候拜在了说书人“净街王”的门下,每周末就来这小书馆说书,这“净街王”可了不得,虽然只是民间艺人,但不知多少曲艺、戏曲行的大腕儿常来求教,一部《响马传》说的出神入化,这《响马传》也就是咱们所熟悉的《隋唐演义》,最为拿手,每当他说书的时候,书馆门前一条街家家关门闭户,为啥?都来这小书馆听“净街王”说书了。
老头儿就这么大能耐,但是一辈子没出头,只是流落民间,为啥?吃了没文化的亏了,您说了,说书的先生还没文化?当然有文化,二十四史不敢说倒背如流,最起码几经翻阅,正史野史、民间故事可以说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老先生就是一座俗文学的宝库!但是虽然有文化,却没学历,不上档次,被人瞧不起,人都说了“我这大学生,去听一个没上过学的老头儿给我讲故事,我是疯了怎么的?”
所以老头儿一辈子说的再好充其量是个说书人,成不了艺术家,始终窝在市面儿上说书讲古,难以出头,到老来方才有点眉目,赚了些钱,晚年收下赵振庭,认为赵振庭有学历,有修养,有兴趣,早晚在评书这门儿艺术上出人头地,将来自己留名后世可都在自己这个关门弟子身上。
“师父?我啥时候能说《隋唐》啊,跟您学了这么久,就是不让我说,《隋唐》的道儿活我都快倒背如流了,还老让我说《杨家将》。”李振庭坐师父旁边抱怨,啥叫“道儿活”?师父口传心授,在书馆一遍一遍磨出来,师门一代一代积累下的叫做“道儿活”,同样一部《隋唐》,就有着跟普通《隋唐》迥异的东西,如果说书人照着书本说,那叫没能耐,有了“道儿活”,就相当于有了武功秘籍,走遍天下也不怕。
“着急着急,你一天就知道着急,着个屁急。今晚我说《玉玺换萧妃》。你就坐边上给我听,什么时候熏得透了,你也就能说了,多大人情说多大书,小崽子,你差的远了。”
小书馆地方不大,也就装个五十多人,都是固定的观众,每天来听老头儿说书,观众和演员处的跟朋友一样,只见老头一身黑色长袍马褂,一块醒木,一把扇子,一方手绢,端端正正,正正端端,背后一副对联,上联写“两岸楼台映北地”,下联书“一天星斗入南柯”,横批“将古比今”。
台下的听众大多是上了些年纪的,听得津津有味儿,一口茶水儿,一口瓜子儿,但是这听众岁数大了,比不得青年,就大多喜欢些节奏慢的东西,因此老头儿今儿个的书说的也特别慢,说到了隋炀帝下江南得絮叨絮叨江南风物,说道龙舟得说说造船技艺,说到王伯当玉玺换萧妃,又说说这传国玉玺是怎么回事儿。
赵振庭究竟是少年心性,再加上寒冬腊月,数九寒天,小书馆又是平房,生了个炭火炉子,赵振庭坐在一旁,边听边拿个本子记,一来是这部书实在是听得太熟,倒背如流,二来是老头儿今天说的书实在是墨迹,没有多大意思,因此上昏昏睡去。
睡梦之中朦朦胧胧,只感觉自己悠悠荡荡,出了书馆,不知往何方而去,远远望见,琼楼玉宇,隐隐现现,只见一群少年女子簇拥着一位美人前来,此女娉娉婷婷,婀娜多姿,那女子长的风流袅娜、体态风骚,真堪称抑扬婉转、丰韵关情、国色天香,步步生莲、一步一缓走近赵振庭身边。
赵振庭此时心中纳闷儿,明明在师父的书馆里听书听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来到这里了,眼前这一古装女子又是谁人?莫非今天穷书生见鬼了?不对啊,师父今天没说《聊斋》啊,再说了,世上哪有这么漂亮的鬼啊?
这一旁赵振庭正哑口无言,那边厢女子已然走到赵振庭旁边,轻启朱唇“怎么,公子平日里最爱听《隋唐》,今日尊师讲到《玉玺换萧妃》反倒昏昏睡去,难道不觉得唐突佳人么?”
赵振庭心中一惊“久闻得隋炀帝有为萧皇后,国色天香,一生曾经得到六位帝王的宠幸,虽未入四大美人之列,但其美色恐怕更在四大美人之上,我听师父说书昏昏睡去,莫非遇见了这位萧皇后。”
开口言道“不知仙姑是谁?在下并无唐突佳人之意,今日睡去,无非是听书听得太熟了,因此睡去。并没有冒犯萧娘娘之意,况且时隔千年,这萧皇后姿容如何,在下并未亲眼得见,焉能下得定论。”
“公子如此说来,还是对那萧皇后姿容有所怀疑了,也罢,公子天赋异禀,原有一段大机缘,不妨随我梦入隋唐,见识一番,不知如何?”
此话一出,赵振庭尚未答话,只觉得心中无限欢喜,便再次入梦。这一梦不要紧,从此有了说书少年入梦,倒反隋唐世界,正应了“净街王”挂的那副对联“一天星斗入南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