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眠只脱了外衣,歇在了外间的软榻上,屋里的灯火都点上了。
窗纱上倒映着被风雨吹的东倒西歪的海棠花的黑影,像是从张牙舞爪的怪物,谭云槿犹自惊魂未定,越是害怕得想蜷缩成一团越是极力的伸展身体,绷直手脚,身体有些僵硬,身上一阵阵的发着冷汗。
李嬷嬷的呼吸声稍显粗重,并不均匀和缓,也不像是已经入睡的样子。
谭云槿轻声道:“嬷嬷。”
李嬷嬷应声道:“姑娘还是叫我云眠吧!”
“恩。”
“姑娘还是害怕么?”
“云眠相信鬼神吗?”
“鬼神之说只可敬之,不可畏之。姑娘切莫放在心上。”
谭云槿把手伸出被外,昏黄的烛光下,手腕上的玉镯反射着冷冽的翠色,像是秋天将要枯萎的绿叶。
她冷声道:“今日梦魇实在是我听了云眠说的十四姐的事,以至梦见她冤魂索命。”谭云槿静一静,继续道:“我所真正害怕的并非这些,鬼神出自人心,只要我心无所惧,便不会再梦魇自扰。我害怕的是自己年幼愚钝,不慎步了十四姐的后尘,成为红枫湖中的一个孤魂野鬼。到时怎对得起爱我如命的爹爹!”
“姑娘莫怕!主子派我到你的身边就是为了帮您的!”云眠翻身坐起劝慰道。
“你的主子是谁?”谭云槿紧张的问道。
“是苓姑娘。不过她在奴婢来之前就说了,从今之后,奴婢就只有您一个主子了。”云眠垂睑恭声道。
“真的是苓姐姐让你来的!”谭云槿双眸明亮如星,洋溢着不可言说的欢喜。
“恩。你还记得我之前告诉你的,谭蕊的母亲王夫人因何责罚于你吗?”
“记得。”谭云槿的语气略略发沉,“是因为宗之哥哥给我的东西。”
“蕊姑娘她们一脉已在谭家祖地有几百年了,她如今的祖父更是谭家的二族老。蕊姑娘一家的耳目早就布满了整个祖地的角角落落,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们。要想和她们抗衡,姑娘唯有向外寻求援助。”
谭云槿摇一摇头,“我孤身一人,人生地不熟的,能和谁说?”
谭云槿冷笑道:“她们若是逼的我狠了,我就撕破了脸,到祖堂去请族长和族老们做主。总不能让她一家遮了天去。”
云眠苦笑道:“姑娘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云眠索性披了外衣,搬了矮凳坐在谭云槿的床前。
她轻轻道:“姑娘眼前就有一人可以助姑娘脱离困境!”云眠悄悄的伸出了五个指头。
“你是说宗之哥哥!”
“不错。”云眠悄悄的附在谭云槿的耳旁,耳语几句。
谭云槿听罢微笑:“云眠好计,咱们就等着看狗咬狗的好戏。”
“姑娘是贵女,不可出此粗话!”云眠一本正经的说道。
谭云槿抿了嘴笑,笑容明艳。透着几分狡黠。
第二天,云眠就去闻香书楼替谭云槿请了一天假,说是夜里着了凉,一早起来有些咳嗽。
一整天,谭云槿都没有踏出院门一步。
凤鸣山也下了整整一天的雨。
等到天气放晴之后已是第三天。
后院之内,本就是流言蜚语的最喜欢眷顾的地方,无论多么严苛的制度都无法消灭人们骨子里的八卦热情。
谭云槿在谭家祖地毫无人脉根基,当晚又没有特意封住消息。
不几日,谭云槿夜里遇到水鬼索命,受了惊吓,卧床不起的流言在北园的各个角落悄然兴起。
闲话总是越传越广,越传越被添油加醋,离真相越远。何况是鬼神之说,素来为后院女子信奉。
水鬼作祟的说法越演越烈,甚至有十数夜里打更、巡夜的婆子都说看到了红枫湖的水鬼,绿衣乱发,满脸肿胀,凄厉可怖,看起来像是女童,她口口声声要那些害她的人偿命。直闹得人人自危,鸡犬不宁。
谭云槿露面后,苍白的脸色,惊悸的不安的神情,更是让人们对流言坚信不疑。
开始的时候,谭蕊还有耐心的问上谭云槿几句,谭润也会出言讽刺一下谭云槿,可是到了后面,王氏也开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谭云槿,谭润还是一如既往的娇蛮,可是谭云槿却从她的话音里听出了一丝恐惧。
事情过去五天,?连着几晚都下着雷雨。
园中路面虽然铺了青石板,还是难免有些湿滑,姑娘们下课之后,多会结伴同行。
今天也不例外,谭云槿携了谭晶同行。
才出门,就被谭蕊喊住了。
谭蕊打量谭云槿几眼道:“槿儿憔悴多了,想来是思虑过重而恶梦缠身,不得安眠吧。”
谭云槿闻言吓得身子往白芨身后一缩,惊惶看向四周,怯怯的说:“姐姐别说,那东西有灵性,会缠人的。”
谭蕊的脸色一白,装作不以为然道:“槿儿吓得神志不清了吧?青天白日的也说起胡话来了。”
谭晶忙解围道:“蕊姐姐莫怪。槿儿年幼,又远离父母,此番受了惊吓,才会如此胆小。不过此事也不全怪槿儿,实在是……”谭晶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实在是很多人都亲眼见过,不得不小心啊。”
玉竹比谭云槿还胆小,最信鬼神之说,不由得点头道:“的确如此,听说有天晚上还把在二门值夜的一个婆子吓得尿了裤子,好几天都起不来床。”
谭云槿声音颤抖道:“我不知道她干嘛来找我啊!我又不认识她是谁。她若是有恨有怨,自去找那害她的人,何苦要吓我这样一个没娘的孩子……”
谭云槿见站在谭蕊身后的大丫鬟紫菏身体微微一抖,面露怯色,便不再说下去。
谭蕊登时拉长了脸,轻柔动听的声音有些尖利道,“槿儿日夜接受圣人教诲,可是白学了不成,怎能同那些不识字的奴才一般见识,没的失了身份。”
谭云槿惶然道:“这些话的确是我们不该说的,只是如今闹的人心惶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