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美丽觉得今天是她几十年的生命里最难过的一天,先是钱被坑了,自己还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那滋味,别提多憋屈了。
然后是因为她不敢说实话,只能找一个理由糊弄过去,可是莫建国和莫建德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干活是时候,他们时不时的用狐疑的眼光扫过她。一整天下来,她不但是一直在地里度过,而且半点懒都不敢偷,不到半天功夫她就觉得自己累得要死了,中午刘金花送饭的时候大家终于可以上地头吃饭休息。别人都在吃饭,孙美丽却像死狗一样瘫在黄泥地上,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了。
可是这还是没能终止她悲惨的命运,等她抖着手扒完饭,莫建国眼风一扫,那莫名的意味深长的眼神吓得孙美丽一个哆嗦,也不再装死了,爬起来继续干活。直到傍晚太阳落山之后,秋收的最后一天结束,才被丈夫一路拖回家。
相比之下,被两个人盯着的孙美丽当然没有莫建树轻松,因为昨天的活他干大头,累得吃完饭就上床睡了,而且老七走了之后他也算主力之一,所以今天别人还是比较让着他的,因为稻子是收回来了,后面的晾晒、扬尘、脱粒、收仓也不是那么轻松的,要是这个时候把个壮劳力累垮了,那损失可就大了,所以今天别人也不敢催他太紧,反而是莫建国还叫他挺不住的时候也能适当的歇歇。
莫建树本来就有这个计划,虽然他不是那么累,但也不是傻子,当然是一口应下来。然后中午吃饭的时候瞅了一个空,偷偷的找借口开溜,。
离开了地头,莫建树一路急走,寻到莫大夫家里,他来的时候正是师徒俩正好在吃饭。因为今天高兴,莫愁提议在院子里吃饭。正午的红日散出的热量不可小觑,所以爷俩就支了个小桌子在屋檐下的阴凉处吃饭,反正也只有两个人。
莫科在四伯家吃饭,这是莫愁昨天就跟他说好了的,只要这事没过去,就让他中午一直在四伯家吃。
莫建树脸上还带着着急的神色,脚步匆匆的一头撞进院子,正好抬眼看见莫愁正在屋檐下吃饭,和她一道坐的还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子,应该就是莫大夫了。
莫愁看到二伯过来,再看看他的脸色,大概也能猜出他的目的,心里很是高兴,不等他开口,就抢先站起来问道:
“二伯你怎么来了?你吃饭了没有,快来,我们这正吃饭呢,你也吃一点好不好?”
一边说着,一边还要蹬着小腿儿,想跑进厨房去给他拿碗筷,却被半道截住了。
莫建树看小侄女要跑去给他拿碗筷,当下只来得及对着莫铮歉意的笑笑,然后三两步迈过去,截住了小侄女,蹲下来抓着她的小胳膊不让她跑,看她站住了,然后才松开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脸上神色严肃的道:“不用了,二伯吃过饭了。你哥哥呢?”
莫愁脆生生的回到:“他在四伯家吃饭,晚上才回来,二伯找他有事吗?也可以先告诉我,我再告诉他。”
莫建树跑出来的时间不能太长,本来莫铮家就比较偏僻,一来一回需要不少时间,所以现在更是一刻都不能拖,也管不了莫愁这么小的人能不能听懂了,旁边不是还有个明理的莫大夫吗?他应该能理解的。
直接把莫建德那天晚上回去说的那些煽动人的话,然后家里人都被他说动了,打起了他们兄妹两的主意,他们计划要怎么诱哄着他们兄妹两个偷莫大夫家的钱等等等等,全部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把家里那些人的老底全给抖落出来了。
这些其实在早上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一些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原来真能够无耻到这个地步,真是刷新了一把莫愁心里对他们的看法的底线。
莫铮听着也收起了慈眉善目的弥勒佛脸,真是够稀奇的,这么多年居然还有人敢算计自己,原来的那些个老对手都哪去了?哦,都去见他们的祖宗去了。
所以无知者无畏,莫铮还真有点佩服这几个傻大胆的胆量,就是太傻太天真太无耻太想当然了一点,不过勇气可嘉啊,只是要有相应的承担后果的勇气和担当才好啊。
莫建树看到莫铮变脸,还以为他是对莫愁兄妹的不满,嫌他们给自己招麻烦,有点急了,一说完就马上对着莫铮解释道:
“莫大夫,我知道您是心善的人,我们家也实在不该给您再添麻烦,可是老七家现在是真难。莫愁莫科也是懂事的好孩子,他们绝对不会偷您的东西的,您就看在孩子不懂事的份上继续让他们住几天成吗?等老七他们两口子在桃李村安顿好了,一定会回来接孩子的,也就几天的功夫,您多费心成吗?要是不放心孩子调皮的话,您可以把贵重的东西收起来,再门锁起来,莫愁他们不会乱动的,是不是莫愁?”
莫愁能说什么,当然只有说好的份了。虽然挺不想跟老头低头的,可是二伯的这份心意实在是让她感动。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更何况这时候正是抢收的时候,别人肯定盯他盯得紧,二伯还能抽空过来给自己通风报信,还为了自己和哥哥给臭老头赔笑脸,这份情她一辈子都会记着的。
莫铮当然更不敢拿大,本来他也很欣赏这样明白事理的后生,更何况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莫愁小丫头。没看到那小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吗?要是他敢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恐怕下一秒这小丫头就能扑过来挠他个大花脸。
莫铮清了清嗓子。莫愁心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弄这一套干什么?有意思吗?你又不是有慢性咽炎!莫铮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莫愁那鄙视的小眼神,一个没注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下也不敢再作弄眼前的俩人了,主要是不敢作弄得罪自己的小徒弟莫愁。
很直接露出了慈祥的笑容,那叫一个温和,嘴上更是客气,“哪里的话呀,莫愁还有莫科很懂事,一点不调皮乖得很,和我这老头子处得来,就是让他们住到明年我也乐意。至于你说的那个事吧,我听说莫老七跟家里是断了关系的,那么那些人凭什么指使莫愁莫科做事。
再说了,一码归一码,那几个人的德行坏,不代表从哪个院子里出来的人都是坏的,你看你不是很坦白的来告诉我了吗?这就很好,你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根上就烂了,你是被一堆烂草遮住了,根上还是好的,早点脱身出来就没事了,不然的话,你生活的也不会好。”
一番话是说道莫建树的心里去了,这个已经而立之年的男人,被这一席话说的是连眼眶都忍不住红了,他就是这样想的,那个家里别人的事他是管不了了,只能把自己摘出来,不然他和妻子还有的熬。而且就算是熬到油尽灯枯了,那个家里恐怕也没几个会领他们的情,恐怕背地里还要说他们傻。
这样有意思吗?看看老七的下场就知道了,他们夫妻两在家的时候是怎么从早到晚一刻不歇的劳作的,到头来呢?就算他们日后就算比老七他们好一点,可再好又能好到那里去,只要还是跟那些人混在一处,他们又没有个儿女,恐怕是到老了能有口热饭吃有快席子盖就该庆幸了。
一想到那种结局他就从心底里冒寒气。他还不算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不想劳累一辈子,最后去过那种不堪的日子。
所以碰到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劝他脱离那个地方,不仅是给了他信心更是坚定了他的希望,他想他已经看到了将来的另一条出路,不靠别人,靠自己未必就不能活得好。
莫建树红着眼眶,恨不得上前握着莫铮的手,道一声:知己啊!
可是他不能,因为他既没有这么多时间表达,也怕人家把他当成神经病抓起来,他只能重重的点头表示自己不好说出口的激动和赞同。
那幅度,那力度,看的一边的莫愁很忧心呐,她真担心二伯的脖子会断掉。
莫建树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带走了莫愁的感激和莫铮的欣赏。
一老一少目送莫建树走出院子,然后同时转回头面面相对,表情严肃的同时......低头吃饭。
吃过饭,刷过碗,两只狐狸才坐下来一人端着一杯茶,慢悠悠的喝起来,至于刚才莫建树说的事,当然是要拿出来好好讨论一番的。就连莫愁都把记的小账丢到脑后,准备秋后再一齐跟老头结算。
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讨论该怎么让那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吃不了兜着走、赔了夫人又折兵等等等等。
反正中心思想就是:要叫他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