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子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连忙放缓了语气:“像这几句,除了乡情以外,满满透露出的是大诗人司孟对于朝廷的眷恋,对于王上的不舍,对于国家的深切感情啊,以后啊,然小姐还应该放宽眼界,切勿拘泥于小点子上。”
“杨夫子教诲的是。”沈璃然做出一副恭恭敬敬受教的样子。
其后,杨夫子又让沈璃然回答了许多的问题,具是极细微难解的问题,不管沈璃然的回答如何,杨夫子总能够在其中找到漏洞,毫不留情地指出,一个小小的似绣花针般的问题,她也能够上升到极高的高度。
这下,不光是四小姐沈雨荷了,就连最沉默的五小姐沈梦溪都察觉到不对,感受到这浓浓的火药味了。
不过,沈璃然倒是沉得住气,不论杨夫子说了什么,面上都一副极受教的表情,声音不像沈安然那般娇弱柔软,让人听了便在心里不由自主地产生出怜惜,反而是铿锵有力,极有力道,字字珠玑,简明扼要,直切要点。
杨夫子就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中郁结,却又不得法,真真是让人火大。
沈雨荷倒是看得兴起,沈璃然让杨夫子受挫,她心里都有几分解气的感觉。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概因杨夫子其人甚为高傲,虽然被安排教导所有的小姐,但心里对于府上的几位庶出小姐,心里却是不以为意的,所以,一直以来,不论在哪里,都大力赞誉沈安然,这怎能够不让沈雨荷嫉妒!
杨夫子叫了沈璃然好几次,都不见此女有任何异样,也没有理由惩戒她,搞得杨夫子都快下不来台了。
正在这时,‘懂事明理’的沈安然解了杨夫子的围。
“杨夫子,您说的是极有道理的,但二妹妹年纪尚幼,自是达不到您现在的高度,但安然看来,二妹妹已经极好了,条理清晰,安然像二妹妹这般年纪时,还没有这么好呢,想来在夫子的教导下,不出几日,二妹妹便能够进步神速。”沈安然怯怯地举起皓腕,受到杨夫子的允许后,又端庄地站了起来。
这话说得好!不仅褒奖了杨夫子,同时又嘉奖了沈璃然,让杨夫子不再如此针对沈璃然。
这算盘打得倒是精!
“大姐姐不用替妹妹美言,妹妹愚笨,回答的也是阿娘给我准备的书上的注解,倒是惭愧了。却是今日才明白,杨夫子在学问上的造诣如此之高,比那注解更是生动有趣,且内容如此广泛,不愧是杨夫子,比那些空有学问,在书上胡乱解释的人好多了,也不知道阿娘怎么会给我寻来那些书。”
这话说得,谁不知道,那些书本上的解释正是当代大儒们的解读啊!难不成杨氏一个妇人之言,还能够比得上当世大儒?
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沈雨荷在下面憋着笑,憋得极为辛苦。沈梦溪和沈微语具是紧紧抓住手下的衣裙,就怕忍不住发出声音来,惹得杨夫子厌弃,在这课堂上给她们小鞋子穿。
杨夫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好不精彩。
“夫子——”沈安然声音带着惴惴不安,还有几分愧意,就如同不听话的妹妹做错事,而做姐姐的便出来道歉。
沈璃然的表情异常认真,面上很严肃,眼里盛满了对于夫子的敬佩之意。
杨夫子自然不能够对于沈璃然这种‘无心之失’、‘童言稚语’有任何的不满,这种事上,她本身就站不住脚。
杨夫子无法,这课也只上到一半,便借着家里有事的借口离开了,走时脸上仍然神色不豫。
在杨夫子离开后“噗噗”的声音响起,原是沈雨荷首先忍不住了。
“还是二姐姐厉害,竟然几下就把杨夫子给气走了,你看她离开时的样子,那脸色臭的哟!啧啧,谁叫她那么针对二姐姐你,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吧了,还偏偏摆一副清高的样子给谁看,搞得好似我们安利侯府埋汰了她似的!”
“四妹妹,你,那是,那是夫子啊——”沈安然的声音永远是那般的格调,既不大声得喧宾夺主,失了贵女气质,也不会让人忽略了去。
“夫子,夫子,哎呀,大姐姐,妹妹我知道,杨夫子就欢喜姐姐一个人,咱们几个都是陪衬,比不上姐姐,不像姐姐这般尊师重道。”
沈雨荷嘲讽的声音让沈安然住了口,那眼里的秋波真是让人不忍,可在这府里几位小姐面前,那也就抛给了瞎子看。
“你说是吧,三姐姐?大姐姐可是杨夫子的爱徒呢!”本来想要逃离这般口角的三小姐沈微语,被沈雨荷逮了个正着。
这火不小心就烧到她身上了。
明哲保身也不易啊!
“大姐姐确实,确实受杨夫子欢喜。”没有任何的多余话语,简单地回答了,便借口有事离开,沈梦溪也相携着离开了。
沈璃然没有去管沈雨荷的小把戏,径直走了。
沈安然也带着丫鬟走了。
沈雨荷在原地跺脚发闷气,直到身边丫鬟提醒才离开。
冬日冰雪消融,盛京城阴霾的天空也随之放晴,那沉重的,苦难的,仿似早已逝去,不曾见丁点痕迹。
潋月阁里的红梅开得正盛,白色天地间,点点残血,点缀其间。檐角的积雪扑簌簌掉了下来,正好砸在那脆弱的枝丫上,上面的几朵红梅摇摇欲坠,终是没有掉下,积雪却是顺着树枝掉了下去,树干上遗落了些白雪,灰白相间。
“锦瑟,你的踏荷舞练得怎么样了?最近可勤加练习否?”暖室内,郭氏望着自己的女儿,眉目慈祥。
沈璃然虽然不明白阿娘为何如此关心这个,特别是近日来,更是让郭嬷嬷前来嘱咐,但也坦诚的回答了,便是略微有些疑惑地道:“阿娘,有嬷嬷的教导,女儿虽称不上最好,自也是成竹在胸的。只,不知阿娘近日如此关注嘱咐作甚?”
这嬷嬷,不是别人,正是从宫里出来的吴嬷嬷。吴嬷嬷此人,曾是宫里乐坊的司乐嬷嬷,专司宫中歌舞,现到了出宫的年纪,便是被郭氏费心地寻了来,专为自己女儿歌舞的教习嬷嬷。
郭氏有些奇怪的望了望沈璃然,随即说道:“莫不是锦瑟忘了?三日后便是你外祖父的寿诞,这踏荷舞献给你祖父,不仅是对你祖父的尊敬孝顺,亦是扬名的时候了。还是说,锦瑟已经准备好其他的东西献给你祖父了?以前你怎么去准备,阿娘不管,这次便听你阿娘的吧。你这个年纪正好,要是年纪再大些,在寿诞上跳这样的舞,便取不到这样的效果,反而有哗众取宠的嫌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