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我脸皮再厚,也无法对着一个十三岁的男孩说‘我要你娶我’啊!万一把他吓坏了怎么办?
何况,门口还有两张门神……
想了一会儿,我老气横秋地拍拍十四的肩,故作深沉地道,“你还小,很多事说了你也不懂!”
十四点点头,九爷冷哼一声,“听说,你也不过才十四岁!”
我自动屏蔽他的话,看着十四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你可愿接受这个条件?”
十四答应一声,“当然!”我与他一击掌,他郑重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我点点头,他欣喜地拱手向我跪下,道,“师父在上,请受胤祯一拜!”说着,他认真地磕了个响头。
我点头拉他起身,道,“你去找个幽静的所在,今日亥时(晚上21点至23点)起,我便传你导气入丹田的法门!现下,你快去上书房上早课罢!”
“是!”他拱手让礼,后退三步方转身离开……
我关上房门,长叹一口气,打起精神收拾好房间,然后向良嫔的寝宫走去……
辰时,良妃用膳,我和叶之侍立两旁。约摸一刻钟后,良妃娘娘放下碗筷,便有宫女从外面走进来禀告,“娘娘,十三阿哥来访!”我心下一紧,捧着锦帕的手一抖。幸亏娘娘没有察觉,接过帕子姿态优美地擦擦嘴,淡淡道,“请十三爷进来罢!”说着,她向我伸出手,我只得搀着她向花厅走去……
两道身影跨进门来,是胤祥和云生!我第一眼看清楚那熟悉的面容后,忙垂下头去。
“给良妃娘娘请安!”十三拱手行礼,云生打了个千儿便侧立一旁。
“自家人不必多礼,”良妃淡淡道,“坐!”命宫女奉了茶,然后说道,“前儿听说你在路上感染了风寒,现下身子可好些了?”
“有劳娘娘记挂!”十三爷微抿了一口茶,随即盖上茶盏,笑道,“十三现下都能上山打虎了!”良妃抿嘴一笑,十三又道,“前些日子娘娘染恙,十三因准备前往永定河巡视,未能及时过来探望,还望娘娘莫要见怪!些许薄礼,聊表心意,还望娘娘笑纳!”说着,他从身后的云生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双手奉上。
“十三有心了!”良妃点点头,我低着头过去接收,却能感觉到那一瞬间他定格在我身上的视线……
接着,十三又讲了一些途中的见闻,良妃娘娘听得入神。约摸过了一刻钟,十三起身告辞,良妃看了我一眼,淡淡道,“长宁丫头,去送送十三爷!”
我只得低着头上前引路,“十三爷请!”
出得储秀宫的大门,我福了福身,道,“奴婢暂且送到这儿……十三爷慢走!”说着,转身便要进去。
“你就没话要跟我说么?”十三爷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我愣了愣,转身又福了福身,道,“恭送十三爷!”
十三爷不再说话,径自离去。几日后,我收到一个陌生宫女悄悄塞在我手里的纸条——十三爷邀我一叙。我叹了一口气,将那纸条放在烛火上,看着它吐着火舌在空中飞舞,然后,归于灰土。
次日午后,一陌生宫女来到储秀宫,见了我便微笑着迎上来,道,“长宁姐姐,可寻着你了!我昨儿弄了个绣花样子,你去看看,指点一二吧!”
绣花样子?!我只会摸金针,可从未摸过绣花针啊!望着那似乎在哪里见过的面容,我忽然想起来那张纸条——她是十三派来的!人家都上门来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那就跟着走呗!
向叶之打过招呼,我便跟着那宫女出了储秀宫,七弯八拐地来到一所冷清的院落,约略记得,这是已故敏妃的住所,而敏妃,是十三爷的生母!
走进那幽静的院落,宫女不知何时退下了——庭中忽响起那清越的箫声奏着熟悉的曲调,令我不禁想起当初与胤祥坐在草地上谈天说地的情景……可如今,他是十三阿哥,而我只是个奴婢,怎能再回到当初在草地上相对而坐谈天说地的自在时光呢?在这高墙林立的四方城中,无形的墙更是数不胜数!
一曲毕,我循声来到庭中,梧桐树下,十三阿哥长身玉立。
十三将长箫握在手中,向我迎来,微笑道,“你来了……”
我福了福身,毕恭毕敬,“请十三爷安!不知十三爷召奴婢前来,所谓何事?”
“你……”十三微诧,似是没想到我会如此疏离,看了看我们之间的距离,道,“咱们初次相见,你也如这般,距我三尺之遥!”
我默然不语,他又道,“此次随皇阿玛巡视永定河回来,听云生提起十四爷身边有一个轻功不错的宫女,似乎曾在哪里见过!我让他将你的武功路数演示出来,一看便觉得是你!我一回宫便着人查看了宫女名册——看到储秀宫掌事宫女的名字——钮祜禄•;长宁!前几日去探望良妃,我只是想亲自确认一下——你果真是当初被四哥从湖里救起来的那个长宁丫头?”
这些我早已想到,可如今听十三说出来,又是另一种心情!
我受不住他那真诚的目光,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如今陷在宫廷里,我如何还能做回从前那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长宁呢?
沉默了良久,十三叹了口气,问道,“听说,你本来落选了,却被八哥留在了储秀宫里?”
我点点头,十三又问,“听说你突发疾病,因而未能参加御选?”
我再次点点头,他又问,“这突发疾病,是人为的罢?”
我心下一惊,猛然抬起头,正对上十三那清亮的眸子,忙垂下头,这下既不能摇头也不能点头,只能默默地站着。
好在,十三爷倒也不追问,向前迈出一步,背对着我,悠悠地叹口气,道,“你可还记得当初对我说过的那句话?”
我对他说过许多话,不知他问的是哪一句?
我依旧默然,他右手拿起箫,在左手心里轻轻敲了几下,回转身来,目光重又定在我身上,将我曾说过的话复述出来,“当初,你说,公子爷,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从一出生便是奴婢,而我,虽无亲无故,却很庆幸生而为自由人!”
我怔怔地抬起头,很是意外,他居然记得如此清楚?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只知道,心里某一处,微微颤抖起来……
“当年,我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如今我明白了,你却不再是自由人了!”
“是啊!”我苦涩地叹口气,他忽然抬手按了按我的肩,就像当初在宫外一样,真诚地道,“我会想办法,让你重新做回自由人!”
望着他真诚的目光,我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疼痛告诉我这不是做梦!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心尖子几乎都要颤抖起来,我按住心口,抬起头,下意识地问道,“十三爷……为什么?”为什么肯这样帮我?为什么替我想得如此周到?他明知道是八爷将我留下,放了我就得罪了他的八哥……可是依然如此挚诚!
同时,一种惭愧感油然而生,片刻间汹涌澎湃!我一心只想着远离权力争斗,只想远离他们……而他却毫不计较,一如从前,替我考虑!我真是个自私的人!根本不配得到他的友谊!
“早在云溪县的白云观,我已将你当成一生的至交好友……从前如是,将来亦如是!”他的目光坦坦荡荡,我只觉心头有什么东西化开了,暖融融的……
“能被十三爷视作至交,长宁何其有幸!”我望着他,舒怀一笑,心中关于身份地位的纠结一时烟消云散!在这个冰冷无情等级森严的封建王朝,能有一个十三爷这般挚诚的好友,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