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是倾倒的椅子，放在客厅正中央的八仙桌别人移开了位，前面两张古老的长凳，一张被拉开，晾在一边，一张贴贴实实的还在原地，瓷砖上是凌乱的玩具，两三条藤条，弟弟谢江躲在八仙桌下面，手里紧紧抓着藤条，脸上是鼻涕泪水，两只眼睛防备的看向妹妹谢淑。妹妹同样手中抓着藤条，头发凌乱，脸上有被抓伤的红痕，衣服凌乱不堪。
一回到家看到这样情景的谢萤，心里的火直冒头顶。
不用说，弟弟妹妹又打架了！
甩开书包，谢萤抓起地上的藤条，对着躲在八仙桌下的弟弟大声吼道。
“打什么架啊！你有种给我出来啊！长这么大了还不听话是不是！”
挥舞着手中的藤条，弟弟谢萤害怕的躲闪姐姐伸进来的藤条，因为害怕开始呜呜哭起来。
“咦咦……呜呜……节……”
弟弟大声哭了起来，一边拼命躲着姐姐的藤条，一边指着站在一边的二姐谢淑。
谢萤知道，他意思是说二姐先打她的。
谢萤停了下来，走到妹妹谢淑面前，二话不说挥起藤条狠狠向妹妹甩去。
“啊……呜呜……”
一听到妹妹犀利的哭喊声，谢萤就后悔了，有点自责自己下手过于重，看到妹妹疼到跳起来，直摸着被打的地方，脸上都是泪水，还有因为疼而扭曲的脸。
“咦咦……呜呜……咦咦……”
被打疼的妹妹开始大声对姐姐谢萤叫道。拼命挥着手，嘴里因为激动哭喊唾沫星子都出来了。
“天天打架！天天吵架！你们这两个没用的人！搞得家里一点安宁都没有！你们再哭！信不信我再打你们！”
谢萤作为大姐头，弟弟妹妹总是有点怕她的。最让谢萤火的是，每天一放学回家总可以看到弟弟妹妹因为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打起架来，本身作为他们的姐姐，因为他们又缺陷，谢萤已经对他们没什么耐心，甚至有点讨厌他们，难道他们就不能安分点，像个正常人一样老老实实的生活。
一想到这，谢萤越气，手上的藤条挥向弟弟那边，弟弟痛叫一声，爬出八仙桌，拼命闪躲着姐姐的藤条，突然，弟弟一个发狠，捉住谢萤的头发，拼命往外扯。
“啊！”
谢萤急忙弯下身，捉住自己的头发，脸上尽是扭曲的表情，手上的藤条不断的乱挥。弟弟不肯松手，死命抓住姐姐的头发，原地打转，谢萤一咬牙，往弟弟脸上乱抓一通，结果抓花了弟弟的脸，差点连肉都给抓下来。弟弟喊疼松开了谢萤的头发，脸上的刺痛到他直拼命跺脚。
谢萤看着弟弟疼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丝愧疚，脸上全是指甲印，深到见肉。
“作孽啊！你们姐弟妹三人干什么！”
走进正厅的奶奶一看到我们三个，脸色骤变。
“你看看你，脸上全是指甲印，都是血！”
一旁看到弟弟在哭的奶奶，一瞧见谢江脸上伤痕累累，大声哀叫。
“呜呜……咦咦……节节……”
一边哭一边指着谢萤的弟弟，满脸通红，有着道不尽的委屈。
被弟弟指到的谢萤，开始心慌，害怕的站定在原位，不敢乱动，眼睛心慌的不敢看着奶奶严厉的脸。
“你这个做姐姐怎么当的！把自个的弟弟抓伤成这样！”
抄起地上的藤条，奶奶拿着藤条逼近谢萤。
谢萤心惊的看着奶奶手上的藤条，憋气忍着随之降临的疼痛。
“弟弟妹妹还小！做姐姐的不但没带好！还把弟弟抓伤成这样！”
冷冷的藤条，狠狠的挥向谢萤，奶奶此刻的脸很恐怖，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魔，很扭曲，脸色通红，嘴里厉声骂着难听的话。
“以为当个姐姐就了不起是不是！还打弟弟妹妹！翅膀硬了是不是！”
谢萤闷声承受着藤条鞭策肉身的火辣疼痛感，她不敢哭出声，只能咬着牙憋着气默默承受着，只希望那个火辣疼痛感结束。
“还有你们两个！再打架我就赶你们出家门！”
终于停下手的奶奶，转过身拿藤条挥向弟弟妹妹各一下，严声警告之后就走开。
完全放松身体的谢萤不敢走动，怕扯到伤口，她敢肯定她身上一定多了很多条红肿的伤痕。
乡下地方，做错事难免一顿毒打，火辣辣的疼痛感，不会致命，只会给你肉身的疼痛。家里时不时的内乱，是谢萤最讨厌看到的事。奶奶过于严厉刻板的脸，爸爸严肃刻板的脸，妈妈无知的脸，弟弟妹妹无知的脸……
这个家庭所有的一切，都是谢萤最不想看到的。这个家庭从未吹什么和睦之风，永远都是一副唉声叹气、厉声叫骂的脸孔。
这样的家庭在谢萤心里开始种下阴影，她开始排斥有关她家的事。
初一那一年，奶奶因为摔倒，手臂骨折，需要卧床疗养几个月，家里的人忙，爸爸妈妈在外面顾着养鹅场，无暇分身，叔叔婶婶同样在外顾着养鹅场无暇分身，照顾奶奶的重担自然而然落在谢萤身上。
帮奶奶清洗身子，清洗衣服是谢萤最不愿意干的事，但是家里没人，能帮得上忙的也只有她。即使多么不愿意，谢萤还是每次硬着头皮，憋着气帮奶奶清洗身子。
过了年纪的老人，身上总有股味道，谢萤很嫌弃奶奶身上的味道，每次清洗完身体后，谢萤还要提着重重的脸盆，以前的脸盆是木作的，四十厘米高，又笨重，谢萤手没力，经常半路就打翻了脸盆。
奶奶疗养这段时间关心最多的是细叔，细叔是个明事理，懂人情世故的人，跟谢萤的爸爸完全是不同一样的人，他会经常带好吃的过来看望奶奶，至于谢萤的爸爸，就来过一次，还是扳着脸的，那副样子好像在说奶奶在拖累他一样。
也许是谢萤对爸爸一直有偏见，所以难免对爸爸存在不爽。而让谢萤真正不爽的是伙食费的问题，如今奶奶病重了，想买好一点的菜都没有钱。
“小萤啊，待会你要去跟你爸爸拿生活费，已经没有钱了。”
半躺在床上的奶奶，看着在忙活的谢萤，提醒道。
“奶奶，爸爸不是每个月都有给你伙食费吗？”
倒着水，谢萤头也不回的说。
“你爸每次不都要我催才给，也不想想我们两个老人哪来那么多钱，每次我都要自己掏钱垫着。这个月我又这样，我不催他，也没见他主动过。”
听到这里，谢萤停下了手中的活，陷入了沉思。
爸爸这个人很抠门，每次给家里的生活费都心不甘情不愿的，也不想谁帮他带孩子，连生活费都不给，难道他就真的指望爷爷奶奶养吗？不跟他拿，还当不知道。想到这里，谢萤更气了。更何况现在奶奶这样子，更需要吃好一点的，难不成他为人儿子这点也做不到？
“奶奶，你放心，我待会去跟爸爸拿钱，然后买好吃的给你补补身体。”
算是在安慰奶奶，谢萤一脸轻松的笑着。
其实爸爸这个人怎么样，谢萤心里有数，想从爸爸那边拿钱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去跟爸爸拿钱，谢萤也没把握能拿到钱。
来到爸爸的养鹅场，刚好表姑丈在，正跟爸爸两人翘起二郎腿抽烟喝茶吹水。看到这种情形，谢萤心里更不舒服。
“大姑丈。”
谢萤礼貌性的叫了一声。
“嘿嘿，很少见你来这里，估计是来要钱的吧？哈哈……”
真是鸡婆！谢萤心里不爽的骂道。我是不是要来拿钱的关你什么事！
“爸，生活费。”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爸爸。
爸爸一听果真是来拿钱的，脸色开始有点难看。
“又是来拿钱，真当你爸这是印钞票的。”
抽着烟，翘着二郎腿，谢正初一点拿钱的意思都没有。
“你家的老母亲不是摔倒了吗？现在怎么样？”
姑丈喝了一口茶，跟谢正初聊起家常来。
“骨折了，在家疗养。”
“骨折？这事可大可小，怎么摔的？”
“晚上上厕所的时候，在厕所摔的，老人家难免的。”
浓重的烟臭味，谢萤一刻都不想待下去。爸爸似乎当她刚才的话是耳边风一样，没有再理谢萤，径自一旁跟别人聊起天来。
越等越不耐烦的谢萤，心里开始有点火了。
“爸！生活费！我还要给奶奶买好吃的。”
谢萤再次大声说话，硬是打断两个人的对话。
谢正初还是充耳不闻，抽着烟，喝着茶。
“叫你奶奶先给着嘛，晚点再跟你爸要。”
一旁的姑丈抽着烟对着谢萤笑。
谢萤没去理他，当他是放屁！做女儿的跟爸爸拿生活费有错吗？
这时，谢萤的妈妈走了过来。
“咦咦……咦咦……”
妈妈挥着手臂问谢萤来这里干什么？
谢萤比了个钱的动作。眼眶开始泛红，她只不过是想买点好吃的给奶奶吃，家里也没有生活费，难不成要她跟弟弟妹妹奶奶喝西北风吗？他作为她的爸爸，连给个生活费还要自个女儿来讨嘛？这个乞丐乞讨有什么分别？
“咦咦……咦咦……”
妈妈意会后马上嚷嚷让爸爸给钱谢萤。
在一旁的谢萤估计等久了，脚也站累了，开始唉声叹气，来回不停地踱步。
“让你给个生活费就那么难吗？你今天不给我就不走了！”
谢萤有点生气的对着爸爸说道，越对爸爸的所作所为感到气氛！
站到一旁去，谢萤双手抱胸，目光坚定的看着爸爸，打算就跟爸爸这样耗下去，拿不到生活费就不回家！跟爸爸耗的这段时间对谢萤来说很漫长，脚站得好累，两只眼睛可以说是狠狠的盯着爸爸看，一直看到眼睛发酸，眉宇间皱得头开始有点发慌，而爸爸呢？照样坐在那抽烟喝茶吹水。越看越气愤的谢萤实在很难想象她有个这样的爸爸。
她好恨爸爸！好讨厌爸爸！
“咦咦……咦咦……”
在一旁实在看不过去的妈妈再次嚷嚷让爸爸拿钱。
这次，爸爸终于不耐烦的站起身，掏出钱来。
“三百够不够？”
数着钱，爸爸头也不抬的，语气有点不耐烦。
“不够，要五百，奶奶的身体要吃好点的。”
爸爸数了几张红色大钞递给了谢萤，谢萤连忙接过，数了一下，只有四百，于是，伸出手再要。
“再给一百！”
伸着手，谢萤坚定的望着爸爸严厉的脸孔。
“没有！”爸爸没好气的说道，“真当你爸是印钞票的，四百还不够你买好吃的给你奶奶吃吗！”
谢萤没有说话，直直望着爸爸那张严厉的面孔，心里开始想着怎么会有这样的爸爸存在！她也是你母亲，给多点钱买好吃的给她补补这难道不行吗？
“哎呦，四百行了，你奶奶也不需要吃多好的东西了，一天三餐吃得下就不错了。”
又是那把讨厌的声音，在一旁抽着烟翘着二郎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们的家事关你屁事！
谢萤很讨厌这个姑丈，没去搭理他。
“再给一百！”
谢萤再次伸手要钱！
“拿好你的钱就给我滚回家去！再啰嗦连那四百都没有！”
爸爸发怒了，把钱塞回口袋，气愤的坐回原位，继续抽着他的烟。
谢萤有点吓到了，爸爸那副严厉的面孔一直是谢萤的阴影。
望着手中的四百，谢萤开始犹豫要不要再坚持拿一百。四百块？一个月的生活费加上奶奶的好吃的，够了吗？刚上初中的谢萤不明白四百块钱够不够一个月。
“咦咦……咦咦……”
一旁的妈妈拼命挥舞着手臂，示意谢萤拿到钱赶快回家去。
抓紧手中的钱，谢萤小心的放回口袋，垂头丧气的走出去，临走前不忘狠狠瞪了姑丈一眼。
多管闲事的人真讨厌！
知道姑丈已经接收到她的白眼了，谢萤突然心情好了一点。
拿了钱的谢萤骑着自行车直奔市场，渐渐远离爸爸的养鹅场，谢萤才完全放松心情，深深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的想着刚才不愉快的事，想着想着突然自嘲的笑了笑，笑着笑着眼泪也出来了……
哪有这样的爸爸？哪有这样的爸爸？自个女儿去拿生活费好像是讨债的一样！为自己有这样的爸爸感到好笑！感到悲哀！
谢萤用力的用手背擦去滑落的泪水，拼命的蹬着自行车，咬紧牙，就是不让哭声哭出来！
来到市场的谢萤不知道买什么给奶奶补身体好，于是就买了一条排骨，在谢萤心里，平常排骨已经是最好的了，他们家平常也没吃过什么好菜。
“奶奶，我回来了。”
牵着自行车进门，一扫刚才的不愉快，谢萤开心的喊着奶奶。
提着手上的排骨，谢萤直奔奶奶房间。
“奶奶我给你买好吃的了，你看，是排骨。”
举高手上的排骨，谢萤炫耀的晃了晃。
“你爸肯给你钱吗？”
奶奶笑了笑，担心的问着谢萤。
谢萤犹豫了一下，大声说道。
“……给啊，我是他女儿，我去拿钱有什么不给的，他还叫我买好吃的给你吃呢！”
谢萤撒了谎，因为她不想奶奶伤心，不想奶奶因为生活费而操心。
“奶奶，这是剩下的钱，你拿好。”
掏出所有的钱，谢萤把所有的钱递到奶奶面前。
“好。”
奶奶和蔼的笑了笑，接过钱。
“奶奶，我先出去洗排骨了。”
谢萤提着排骨，匆匆的走出去奶奶的房间。
随之，眼泪不停地掉下来，她拼命的擦掉……
长大后的谢萤每每回想此事，眼眶难免泛红，回想当时给爸爸讨钱的场景，谢萤都有点佩服自己，自己居然可以这么倔强。谢萤更加明白爸爸为什么这么抠，谢萤知道那些钱是爸爸的血汗钱，养鹅这份工不好做，出的都是蛮力和汗水，又累又脏，赚的钱自然不容易。但是，如果身为一家之长，连基本的家庭生活费都抠的话，这就是谢萤最鄙视的。谢萤知道赚钱辛苦，连基本的生活费都不给，那赚钱有何用？这个是至今为止谢萤最讨厌爸爸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