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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雪花从天空稀稀疏疏的飘落在渊紫的里里外外,把整个渊紫装扮得银装素裹却分外惨白,似在昭示着今天这个悲伤的日子-------腊月初七,她的忌日。

生忌、死忌。

与之不同的是渊玉居深处那片梅花林却是一片妖娆,天愈冷花愈艳,可是她再也不会满怀欣喜的来看它们了。它们忘了:那个在梅花林跳动着到处乱窜的主人二十年前就死了。

可是,它们会忘,因为它们是树;他们没忘,因为他们是人。

梅林的尽头有一个矮矮的小山丘,那里仅有一棵樱花树和一座墓碑,墓碑上刻着:师妹玉无心之墓。墓碑前站着个人,背影一片悲伤,风带着雪吹过,描绘出一幅凄凉的风雪背影图。

我望着那个背影叹了叹气,想着师父说要见他的话便一步一步的向他走去。

刚走到他身后,他还未转身,便开了口:“瑞麒,你师父有事找我?”。他转身,迎面而来的便是浓重的酒气。他的头发被一根白色玉佩固定住,一身金黄色服饰,脚穿金色马靴。不远处尽是一个个散落的酒瓶,我皱了皱眉,难怪他满身的酒味。他望着我,对于我皱眉的小动作丝毫不在意。他面若冠玉,眉如黛墨,眼神如琉璃般清明。我望着他的眼,这个征战沙场几十年却依然保持着这般清明眼神的男人,丝毫想不起他刚刚的问话,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未转身如何得知是我而非他人?你又如何得知是我师父有事找你?”

他看我对着他满脸尽是疑问更多的却是崇拜的神情,伸手拂了下额上沾着的雪,笑了起来“这很简单。每年的今天这片梅林除了我不可能有别人,渊紫的弟子们不敢进来,我身边的人和你们的掌门长老们不会进来。你师父从不来此,每年的今天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而你若非没有特殊理由也不会进来。你们都知道我的规矩,每年的今天敢进来打扰我的人如若没有能使我信服的理由,那就要做好惹怒我的准备。而能使我信服的理由只有两个:一、战事。二、与她相关的事。战事,进来的会是我身边的魏杨或武翔。若是他们,定会脚步快速、呼吸急促而非缓缓、悠哉前来,排除了他们和你师父,那么会走进这片梅林的人整个渊紫除了你不会有别人”。

“至于第二个问题就更简单了。你并不认识她,但你进来的理由却是与她有关,那么除了你师父有事要你来找我外便没了别的理由!如此,你说是不是很简单呢!”他又大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么现在该去找你师父他,看看有什么事值得他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打扰我。哈哈!”

我愕然了,他未说出理由之前我还觉得很神奇,以为他有神通呢,听他讲完原是这般简单。他看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满脸的愕然笑的更开心了,走之前哈哈大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直到他走出老远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如此失态,弄的自己满脸通红,急忙调整心情小跑着跟上。

师父的居室位于渊玉居前面拐角不远处的渊钰居,名字相同只差中间一字。那时我五岁,刚开始认字,我那时甚为怕生,偌大的渊紫就只接近师父一个。师父那时看我对书籍甚为喜爱,便带我来到她生前居住的“渊玉居”。渊玉居里有个藏书楼,那里的书籍是整个渊紫最为多的地方,渊玉居除了师父整个渊紫派就只有我能得到师父首肯进去。那时我很好奇为何两处的名字如此相近。师父告诉我:那时师父和她都还小,她对他很是依赖。她甚是喜欢看书。她有一次看到书中说古人的起居室都有名字,便求着师父给她和他各自的起居室起名。师父告诉她,因为她的名字中有个“玉”字,这又是渊紫派,取渊紫的“渊”和她名字中的“玉”字,取为“渊玉居”。师父为他的起居室取了同音不同字的“钰”字,名为“渊钰居”。同音不同字,意为师父与她虽不是兄妹却可以胜似兄妹。师父告诉我时,他的脸上充满了我去年一整年没见过的笑容。从那时起,我就深深记住了这个渊玉居的主人玉无心。

我知道师父找他是要给他看前几天找到的玉无心的手稿。我和他敲门进了师父的房间。师父他坐在书桌旁,面前放着厚厚的一摞摞纸张,我知道那是玉无心的手稿。师父告诉他这是她的手稿后,我看到他僵硬了一下,一瞬间往手稿处伸出颤抖不停的手,颤着声问“你说这是她写的?”看到师父点头后便瞬间抓住最上面的一本急忙翻看确认笔迹。当他看到那熟悉的笔迹后就像溺水的人找到了救命的浮木般紧紧抓住,不顾他身为王爷的颜面竟当着师父和我两个大男人的面大声地恸哭着,第一次看他如此失态弄得我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我忙向师父求救,师父示意就这么让他将心中的悲伤发泄出来。

其实,对于他如此失态的原因我是知道的,他们虽是夫妻,她在王府中却没有留下任何一样东西,她死了,他却连一样怀念她的物品都没有!他们成亲几年,她一死,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在王府住过。因此,他虽然表现的云淡风轻,可我不止一次在渊玉居-——她的故居外——见到他一遍遍的抚摸着她曾碰过如今已是十分破旧的竹蜻蜓,口中念叨着:“是因为之前我对你太狠了,让你对我的怨恨如此之深,恨到连一样物品都不留给我了是吗?”他又抚了抚那破旧的竹蜻蜓,声音愈见低沉黯然“我是做了什么让你对我怨恨如此之深,以至于你死的消息都要晚几月告知我,若是我不派人来寻,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让人把你的死讯告诉我?”所以我可以理解他这行为,我偷眼望向师父,看到师父闭着眼睛,嘴唇紧紧的抿着,我知道师父他这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师父只有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才会这样的动作。

我从房间中退了出来,我知道待会他们两个需要商量一些事情,而这事情与她有关,没得到他们的首肯之前我只能静下我的好奇心,时候到了,他们自然会满足我的好奇心。

只是我没想到机会来的如此之快,第二天他们就愿意告诉我:他们所知的全部与玉无心有关的事情。

他们分别提出一个要求:师父要求真实记录;而他要求把他对她的思念写在前头。

我不解他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告诉我:“这样你写完后给我一本,我要烧给她,让她一翻开就能感受到我对她的爱,我对她的思念。她那么爱我,看到这些,她在黄泉路上就会等着我,不会走的太快让我找不到她”。

难怪他不像师父当初发现手稿时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三天,他能这么快振作原是抱着这个心思。

我本想反驳几句,却不小心瞄到师父那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师父,你怎么了?”吓得我急忙奔过去。他也被师父吓的站在那里。“我想休息一下,你们先出去吧”,我刚想出去却听到他颤着身子颤着声音带着期待问了句“她..她会在奈何桥上..等着我的对吧?她那么.。。爱我,不会舍得离开我自己先走的..对吧?”

他的眼中带着那么明显的期待,让看到的人都想毫不犹豫的答应他。可是这个人是我师父,师父是出了名的正直、谨慎、以清规戒律要求自己的人。“我也希望能在黄泉路上看到她,可是连灵魂都没有的人如何能在奈何桥上等你。”

“连灵魂都没有,怎么可能?她不是葬于樱花树下吗?怎么可能连灵魂都没有?”

“那只是个衣冠冢,她..”师父似用了全部的力气才能继续说“她死之前语气微弱却是亲口告诉我‘他曾说过生生世世永远也不想见到我,他不会再见到我,就再也不用讨厌我。灰飞烟灭、魂飞魄散,这样也好,至少他以后的生生世世都不会再见到我,他也就不用因为我的存在而心烦了,这样就够了’。灰飞烟灭、魂飞魄散,连尸体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有灵魂?我做梦都希望她只是单纯的死去!”

我和他都震惊了,嘴唇呆呆地张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看到他双眼空洞身体跌跌撞撞的走出去,我怕他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本想马上跟着。可是师父却突然晕了过去,师父的身体已大不如前,我怕一不注意便会有什么闪失。我只好先安置好师父,再找个人帮我照顾师父。等一切都忙完了,天也已经黑了。

我在她的墓碑前找到了他。

他跪在墓碑前,头低着,不言不语。我站在他身后,静静的看着,我知道他现在最需要是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说实话,刚听到她魂飞魄散的消息我也震惊了,可是我震惊的是世界上竟真有灵魂之类东西?!

我也是花了一两个时辰才把这个消息消化了,更何况是那么爱她的他!

也许他等会儿就会离开了,我乐观的想。

两个时辰过后,我觉得很不对劲,他头低着,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我赶忙上前,一触到他,他整个人就往地上倒。我赶紧把他送回渊玉居。而等到他醒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这个大陆名为苍茫大陆,大陆上有三个大国,遥远的另一边有着其他国家,海上也有一些岛国。大陆三国其中之一为“唐”,是整个大陆的强国,“唐”国政权中心是李氏。

而他叫李希晨,是“唐”的瑞希王。他少时聪慧,素有“神童”美称,尤擅兵法,十三岁开始征战沙场,自嘉文二年开始屡屡得胜,民间称之为“战神”。

我之所以如此尊敬他,不仅因为他的事迹,更因为他待我不似旁人般疏离,有时如严父,有时如良师,更多的时候似兄长般打打闹闹、开开玩笑。师父虽然待我也很好,可我在师父面前总不像在他面前那般自由自在。

我曾经问他:“为什么要待我这般好?”那时他的回答是:“因为你是特别的啊!”虽不解这“特别”何来,却让我记住了他说的这句话。

他醒后两天也是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的,我和魏杨、武翔想尽了办法也无法说服他,最后还是师父说了一句管用的话:“你这样不吃不喝的怎么有力气知道她的想法,或许她根本就不怨恨你”。师父留下一摞手稿就回去了。

此后五天,他都没有出那个房间门,什么也不许我们插手,饭也是叫人送到门口他自己拿进去的。

这几天我曾偷偷的看过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形容憔悴,一点也不像我印象中的那个面若冠玉,眉如黛墨,眼神如琉璃般清明的俊秀男子,眼中的这个更像是家道中落却为情所苦的男子!

自我六岁见到他起第一次见到的他这个样子!

师父从那天过后,整天在院中的亭子里坐着吹萧,箫声凄凉悲苦,丝丝缕缕都渗透着浓烈的思念和悲伤。

逝去的你,留给我们的是对你无尽的思念和愧疚。

雪花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天空纷纷飘落,为情所苦的人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失落黯然。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正在相遇相识,又有多少人正饱尝失落痛苦的滋味,一切的一切是缘分所致?还是命中注定?我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现在正有两人为思念而苦。

魏杨和武翔问过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我望了望天,伸手拍掉额头沾着的雪花,又转过身来拍了拍他俩的肩膀,叹了口气:“他们的事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我们也只能做好自己的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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