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利费珍家族的威廉伯爵虽然是贵族出身,可现在也已经衰老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耽误他每天的享乐。威廉伯爵从未有过什么值得称道的功绩,他最出名的性格就是——打心眼里憎恨厌恶世仇敌家、真诚地热爱着打猎和鉴赏马匹的活动。可以说,这位老伯爵简直是用沉溺纵欲到极点的态度热爱着打猎和马匹,他对于自己的年高体弱、反应能力逐渐衰退都熟视无睹,还是坚持每天打猎,固执地坚持这项危险的游戏。
而另一面呢,梅茨格斯坦家族年纪轻轻的弗雷德里克伯爵,尚未成年就不得不挑起庞大的家业。其父G大臣英年早逝,其母玛丽夫人不久后也跟随丈夫而去;这时,弗雷德里克刚刚十八岁。在大城市中,十八岁这个年纪也许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然而在乡村之中,十八岁的年轻人继承了偌大的贵族领地,其特殊的意义则非常人所能体悟。
弗雷德里克伯爵在父亲去世之后,立刻继承了庞大的家业和领地,可以说,他是匈牙利历史上最为年轻的伯爵。这位年轻伯爵的领地之内有着无数的城堡,而“梅茨格斯坦宫”是其中占地最为宽广、最为美轮美奂的一座;他拥有着几乎无法丈量清楚的宽广领地,无法计算的绵长疆界,仅梅茨格斯坦宫就有五十英里的占地幅长。
对于这位生性暴戾而又年轻的伯爵,曾有人私下猜测,这无与伦比的庞大家业一旦到了他手上,他大概就要用极尽荒淫、残暴而骄奢的方式来管理这块领地。果然,弗雷德里克伯爵继位刚刚三天,其暴行就超过了圣经中那位滥杀婴儿的希律王,就连之前对他的残暴有所预测的人也为之惊骇。残暴冷酷、背信弃义、沉湎酒色……这位年轻伯爵的行为举动,让仆人们心惊胆战,他们于是明白了,不管再怎样屈膝承欢地侍奉他,这个冷血的、人性全无的伯爵总有一天会残忍地对付他们。
弗雷德里克伯爵继位后的第四天深夜,柏利费珍家族的马厩突然失火,柏利费珍家族一致认定,纵火者就是梅茨格斯坦家族,于是年轻伯爵就又多了一桩暴行。
失火一事正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弗雷德里克伯爵则一个人在偌大的宫殿中坐着沉思。华贵富丽的挂毯挂满了房间中的各个墙面,因为年代久远,这些挂毯颜色稍有昏暗,看上去有些暗郁阴沉;挂毯上所绣的,是一个个幽灵般渺远的、雄壮威严的杰出先祖。在一幅挂毯上,画着身穿貂皮长袍的主教和神父们,他们亲密地坐在一位手握实权的侯爵亲王边上,共同对一个短暂君王的议案予以了否决;并承接罗马教皇的指示,对没有正当性的造反王权进行了压制。还有的挂毯描绘着身材健硕的梅茨格斯坦侯爵们,他们雄姿英发地在健壮的战马上坐着,轻逸地跃过成堆的敌人尸骸。也有的挂毯画的是一个个性感美丽而又纯洁清丽的伯爵夫人,亭亭玉立、风姿绰约,那美妙的姿态,让人望之而心醉。
这时,柏利费珍家马厩的火势也越来越厉害,可是,就弗雷德里克伯爵认真思考的样子来看,他不是故作不知地对屋外的骚动无动于衷,就是在费尽心机地对更为放肆大胆的作恶计划进行构思。他在凝神思考的时候,还不时地凝视着墙上的某幅挂毯。不知为什么,这位年轻伯爵总是盯着那幅挂毯中的高大骏马,图画中的那匹马毛色很不一般,并且其主人是世仇敌家的、有着阿拉伯血统的先祖,马儿静止立于图画的前景,如雕塑一般,而梅茨格斯坦家族祖先手刃这匹马的主人的情形则是这幅画的主图。
弗雷德里克伯爵回过神来后,意识到自己居然不由自主地凝视着那匹马,随后,一抹邪恶的微笑从他的嘴角漾起,并继续悠闲地观赏那匹马。可他看这匹马越久,内心涌起的一种无法描述的焦虑感就越是清晰,如同黑夜幕布一般的焦虑不安,携带万钧雷霆之势摧毁了他的理智。他花费了极大的功夫,才脱离出那梦幻一般的情境。可是,他越是盯着那匹马看,就越是挪不开眼睛,如同被下了符咒一样,就这么看着它,像中了邪一样。可是,忽然,外面的骚动喧嚣变得极为猛烈,他这才强行移开自己的视线,看着那在窗户上映照着的熊熊火光。
可弗雷德里克伯爵刚刚瞧了一眼窗户,就好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再次凝视起墙上挂毯上的那匹马。然而,见了鬼了,伯爵这下被吓坏了——那匹健壮骏马的头的方向居然不一样了!原本那匹马在看着俯卧在地的主人,因而头是低着的,可现在脖子却伸长了,看向伯爵的方向;原本马儿的眼睛并不是很明显,可现在却不但炯炯有神,还流露着人类一样的目光,似乎一团火焰般的红光在闪耀;马儿张着嘴,露出凶狠的牙齿,似乎被激怒了一样。
挂毯上出现的诡异景象吓坏了弗雷德里克伯爵,他立刻踉跄着冲到门口。可门一打开,突然就照射进来一道火红的闪光,这时,斜倒在门槛边、浑身战栗的伯爵,忽然觉得不对头,回身一看,居然看到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射到那幅把他吓坏了的挂毯之上,并且准确无误地落到了杀害柏利费珍家族先祖的战士的身上。那无情残忍的战士,就是弗雷德里克伯爵的先祖,并且,伯爵不但身形完全重叠在挂毯上的人的身上,就是面容和轮廓也分毫不差,就好像伯爵被幻化成了挂毯中的那个冷血战士。
弗雷德里克伯爵赶紧从房间逃离,跑到外面透透气,想要让精神恢复过来。然后,在宫殿大门口,他看到了三个掌马官,他们三人正冒着极大的风险,力图将一匹桀骜不驯、毛色火红的骏马制伏。
“你们从哪儿弄来的这匹马?它是谁家的?”暴怒中的弗雷德里克伯爵嘶吼道。他这么震怒的原因,是因为眼前的这匹马,居然跟房间挂毯上那妖异鬼魅的马匹极为相似。
“陛下,这就是您的马。我的意思是,最起码现在还没有别的人来认领它,因此它自然就属于您。”其中一个掌马官说道,“我们刚刚抓到它时,它从柏利费珍家族失火的马厩飞奔过来,全身上下都在冒烟、冒汗,性子就是这般暴躁不驯。起初我们还觉得它是柏利费珍家族的老伯爵所有的外国血统的马,所以就牵着它送回到柏利费珍家族。可他们的马夫却说柏利费珍家族并没有这匹马,然而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看这匹马的样子,分明就是从火场里逃生而出的啊!”
“并且,还有几个大写字母印在它的额头上,”另一个掌马官又跟着说道,“依我看来,柏利费珍家族老伯爵的姓名缩写就是那几个字母的含义,可对方家族所有人都讲他们并没有这匹马。”
“嗯,这确实是件诡异的事,”弗雷德里克伯爵踱着步想着,喃喃自语道;然而他想了想,又补充说道,“你们说得很好,这确实是一匹特别、奇怪而又高大的马,既然它的主人到底是谁搞不清楚,那么,我就收了它吧。无论有什么样的妖魔鬼怪从柏利费珍家族的马厩中跑出来,只要有我这般伟大的骑士在,统统都能将之收拾干净!”
“陛下,您大概是弄错了吧,”掌马官说道,“刚才我已经说了,可以确定,这匹马并非柏利费珍家族的。这匹马若是真归对方家族所有,我们怎会让世仇的马大咧咧地在您面前出现呢?肯定立刻就将之还给对方了。”
“这话倒没错。”弗雷德里克伯爵冷峻地说道。这时,宫中一个负责整理卧房的仆人紧张兮兮地跑了过来。他轻声地告诉伯爵,他负责的房间的某幅挂毯上,有一小块图案突然消失了;随后,他把当时的情况仔细描述了一遍。仆人尽管已经尽量压低声音说话,可那三个有着极强好奇心的掌马官依旧听得一字不漏。
听着仆人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弗雷德里克伯爵的情绪也变得很激动。可是很快,伯爵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随后,他下令暂时锁上那个房间,并由他自己亲自保管钥匙,下达命令时他的脸上写着邪恶的表情。
仆人走开后,一个掌马官紧跟着就问弗雷德里克伯爵:“柏利费珍家族老伯爵惨死之事您已经知道了吧?”话音刚落,那匹马居然更加狂躁,倏然跃起两只前脚,随即就奔向梅茨格斯坦家的马厩。
“你说什么?”弗雷德里克伯爵听到这句话,忽然回头盯着掌马官,“那个老猎人,你说他死了?”
“是的,我尊敬的陛下,此事绝对不会有错,”掌马官谨慎地谄笑着说,“并且,我想您对于这个消息肯定感觉很是高兴。”
“他是如何死去的?”一抹奸笑掠过弗雷德里克伯爵的脸颊。
“他是不幸被烧死的,为了把一些心爱的马匹救出来。”掌马官回答道。